石达开主力的溃败同样让吴超越大吃一惊,此前吴超越还一直认为,整体素质正在逐步下滑的太平军就算打不下济南拿不下山东,起码稳住鲁南局势和持续向满清朝廷施压问题绝对不大。但吴超越万万没有想到,石达开会被骆秉章克得这么死,竟然连嫡系主力都能被骆秉章给直接击溃。
仔细研究了具体的战役过程后,吴超越才发现石达开输得不冤,心态过于急切,对敌情的掌握不足,又过于轻敌没有果断抽调两翼之兵回援主力战场,妄想仅凭一军之力抗衡整个山东清军的主力,忘了倚多为胜的兵家正道,最后再加上没能掌握山东新军已经装备了沙俄武器的重要情报,输得半点不冤,甚至可以说是活该!假如不赌气证明自己,先把左右两翼的主力拉回来再和山东清军打这场决战,那人多势众的太平军无论如何都还有可以取胜的机会。
暗骂石达开愚蠢的同时,吴超越难免也有些庆幸,直接就对赵烈文和阎敬铭两个亲信说道:“幸亏先皇脑袋进水,提前把骆秉章赶到了山东去和我隔开,不然的话,我这次起兵绝对不会这么顺利,说不定现在我的主力都还在湖南境内和骆秉章这个老狐狸苦战。”
“所以说慰亭你洪福齐天,诸神保佑。”赵烈文笑笑,说道:“假如骆老抚台还在湖南,咱们别说是提前控制湖南正规军了,就是楚勇团练我们都绝对拉不过来,有他在,刘长佑和江忠济不会跟你走。”
“但他还是打乱了我的整个战略计划。”吴超越的神情有些担忧,说道:“原本我还指望石达开能够稳住鲁南,逼迫京城乱党把主要力量放在山东防范石达开,让我乘机消化云贵,夯实后方。但是没想到石达开连稳都没能稳住,这下子只怕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慰亭,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赵烈文难得和吴超越的意见没有达成一致,说道:“石达开只是主力惨败,伤筋动骨,元气还剩一些,又有李开芳、吉文元和捻军帮忙,仍然还有一战之力,京城乱党还必须得把主要力量放在山东,一时半会之内,京城乱党别说是招惹我们了,恐怕还得求神拜佛的求我们别对他们下手吧?”
“如果我是京城乱党,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急着收复鲁南,逼着鲁南太平军和我拼命。”吴超越说道:“我只会努力保持目前的对峙局面,一边训练新军积蓄力量,一边腾出手来削弱我这一边,然后坐等长毛内乱,同时千方百计的设法让我们和长毛翻脸开战,以稳对乱,坐收渔利。”
“京城乱党就不怕长毛再次北上?”旁边的阎敬铭插口问道:“石达开和杨秀清不是傻子,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发现京城乱党拼命扩编和武装山东新军,能不先下手为强再次大举北上,不给京城乱党喘气的机会?”
“长毛已经没力量再发起北伐了!”吴超越的语气十分武断,说道:“除非杨秀清亲自统兵北上,否则长毛就算强行发起北伐,也绝不可能再给山东官军造成致命威胁,更威胁不到京城乱党!”
抛出了自己的定论后,吴超越这才列举出自己的论据,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太平军现在的具体情况?自杨秀清彻底架空洪秀全以后,他对外地军队的控制力度就已经大为削弱,全靠外地将领中实力最强的石达开大力支持,还有太平军诸将对太平天国残余那些忠心,他才能勉强控制局面,维持太平天国不至分裂。”
“现在石达开遭到了重创,再没办法帮助杨秀清压制外地统兵将领,杨秀清本人和他的直系军队又必须坐镇南京,拱卫他们的京城,腾不出手来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外地统兵将领,就只能是通过人质威胁和利益交换来指挥调动这些兵马。”
“你们说,这样得来的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又能有多愿意和京城乱党的军队死拼到底?这些军队又怎么可能听从杨秀清的要求,无条件服从一个杨秀清指定的一个主帅?他们就不怕拼光了本钱,失去了权力地位?”
“慰亭的分析有道理,长毛现在不但面临战斗力迅速下降的问题,还面临军阀各自割据的要命问题。”
赵烈文接过话头,说道:“长毛原来的军制其实不错,以军为单位,军帅只负责平时训练和行军安营,由监军负责调度指挥,又在作战时临时任命一将统帅军队,战后归还兵权。这样的制度可以避免出现军阀,让军队始终只听令于洪杨二贼。”
“但现在不行了,其实早在洪杨二贼翻脸之前,因为战线拉得太长,战场摊得太大,水陆道路联系时常被官军切断,再有战事过于频繁,统兵在外的太平军将领基本上就不再交还军队,直接把手中军队变成各自的私家兵,自行招募也自给自足,就已经出现了军阀割据的苗头。只不过当时他们还比较团结,这种情况还暴露得不够明显而已。”
“后来就不行了,杨秀清架空了洪秀全之后,为了争取外地将领的支持,不得不对外地将领做出各种让步,尤其是公然允许石达开对他听宣不听调,虽然暂时稳住了局面,没有造成分裂。但也埋下了更大的祸根,造成长毛诸将越来越喜欢自行其事,越来越不把杨秀清的号令放在眼里,军阀割据的态势已经基本形成,这次外军实力最强也最支持杨秀清的石达开又被骆秉章杀得元气大伤,再没办法帮杨秀清有力压制诸将,杨秀清孤掌难鸣,长毛那些大小军阀当然也就更难制约了。”
虽然没有赵烈文那样长远的政治眼光,也不象吴超越是穿越者知道太平军迟早会四分五裂,但是听了吴超越和赵烈文的先后分析后,阎敬铭还是很快就醒悟了过来,点头说道:“不错,现在除了杨秀清亲自率领他的嫡系兵马北上,否则不管他派遣那一个将领统兵北伐,都绝不可能对京城乱党形成致命威胁了。仅凭一个骆秉章,就足够对付任何一个长毛军阀。”
“只可惜杨秀清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吴超越叹道:“在南京城里享福享习惯了,这个时候要他再亲自带兵上阵,恐怕比杀了他还难。”
阎敬铭和赵烈文同样嗟叹,因为湖北特务局早有多次呈报,说杨秀清现在早就是非锦衣不穿,非玉食不吃,王妃数量也快赶上洪秀全的八十八位了。嗟叹过后,赵烈文又问道:“慰亭,既然你担心京城乱党稳住了山东局面,腾出了手来就会对我们下手,那你觉得,京城乱党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们?会不会对我们用兵?”
“直接对我们用兵倒是绝无可能。”吴超越摇头,说道:“京城乱党现在手里的钱粮只能优先用于训练新军,采购洋人武器,积蓄军队力量,不会再敢乱花。而且京城乱党心里也应该非常清楚,这时候再派军队来讨伐我,其实就是给我送人头,除了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收获。”
“所以我敢断定,京城乱党最多只能用些挑拨离间之类的宵小伎俩。”吴超越毫不脸红的说道:“不惜代价的挑起我们和长毛之间的战火,如果能诱得我们和长毛开战,对京城乱党来说,等于胜过打十个这次在山东这样的胜仗。”
赵烈文和阎敬铭点头认可,吴超越却又十分郁闷的说道:“只可惜我们的钱粮大部分扔进了云贵那个无底洞,不然的话,这个时候我们发起一次大规模北进,倒是可以和长毛京城乱党,既不给京城乱党喘气的机会,打乱他们一边休养生息一边挑拨离间的如意算盘;又可以帮杨秀清和石达开那边缓口气,让他们看到再次乘机北上的希望。”
阎敬铭和赵烈文一听都笑了,阎敬铭还笑着说道:“慰亭,别做美梦了,云贵的贼军是不难打,可那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补给困难,想把云贵贼军彻底平定,把云贵地盘彻底消化,不往云贵再砸一年半载的钱粮,你休想办到。”
吴超越无奈苦笑,道:“只可惜云贵实在太穷,否则我还真想效仿长毛以战养战,让南下军队就地自筹粮食,那怕花高价在当地采购都行,花三倍的粮价我都愿意!他娘的,从洞庭湖平原运粮到贵州前线,平均送到一石粮食在路上就要耗去差不多五石,这叫什么事?!”
“等着往北打的时候就轻松了。”理财专家阎敬铭安慰道:“河南虽然穷点,也被捻军烧杀得有点惨,但怎么都比打云贵强,起码可以就地补给一些粮食。打下了河南继续北上山西,那地方产粮更多,又基本上没被战火破坏,钱粮全部就地自给也……,咦?!”
说到这里,阎敬铭突然自行打住,一高一低两只怪眼眨巴了片刻后,又突然冲到了吴超越帅堂旁的全国地图沙盘上查看,吴超越和赵烈文知道阎敬铭肯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便也凑了过去,等待阎敬铭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