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白坐在床沿上,他从晕乎乎中苏醒过来,空落落的心里就像一片光秃秃的土地。过一会儿,一丝丝毛草扭动着往外钻,痒痒的怪难受的。他忽然感到失落,非常的失落。
他懊恼的想到芸儿,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一拳砸在床绑子上。狗日的!就像打了个败仗,沮丧又郁闷。自从扛上枪,自己在战场上从没这么憋气。哪怕是丢了古城,除了悲痛,惨烈,他也不窝囊。那是形势使然,自己对得住自己。可是今天,在一个弱女子面前,他不禁垂头丧气,他吃了败仗。
哎!芸儿,芸儿!在他心中始终有个最隐秘的花园,里面住着芸儿。娶了山娟,那是被老爹逼的。人家救了你命,你能不娶?没人家你命都没了,还什末中意谁娶谁?再说了,那时候芸儿也给了光宗,自己根本也没有指望。
山娟不识字,但是个好媳妇。顺着自己,伺候自己,只要自己要做的事,从没有半个不字。自己一个人跑到广州去从军,生死难说,上有老,下有小,把一个家甩给她,她未曾说出半点怨恨。这么个好媳妇,他再不好好待,那得天打雷劈。他就想好好待她,和她厮守一辈子。可是,老天作弄,日本人打来了,山娟子死了,死在自己的臂弯里。乱哄哄的日子,谁又知道明天怎样?他也听说了,山娟临终,把自己托给月华妹子。
哎,多好的媳妇,自己要去了不顾,还惦记着自己男人将来没人照应,安顿好了才肯闭眼。把自己的男人顶在头上当个天,又揣在心窝子里,当个婴孩子。她是个山里的女儿,老实,并不存着什末机巧。她到死也不知道他心中还有一个隐秘的花园。不知道也好,她死在他的臂弯里时,毫无遗憾,就像一个夏日的夜晚,劳累之后躺在他的臂弯里,看着一天繁星香甜的睡去。
等他从山娟乍然离去的悲伤里走出来,芸儿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是的,这不需要太多时间,战争让人经不起太久的留念和磨蹭。她随着郎中不时到部队来处理伤员。只要郎中一来,他呆在师部就心思不宁,她和以前的芸儿没什么两样。
他拆除了心中花园的藩篱,芸儿就充满了他的心。山娟走了,他没必要还守着那藩篱。等过些日子,等局势安定了,他就对郎中说,他要娶芸儿。可是月华这丫头咋办?想到月华,他不免烦恼,是个傻子都看得出她的心思。况且,山娟子明的让月华嫁给他,官兵上下也都传遍了。去世的老婆的遗愿,自己一下子就不认,这个对不住山娟。再等等吧。
但,他心中只有芸儿。可,现在有什末好说的,月华妹子,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自己占了人家的身子了。还那么的那么的个熊样,哎!想到刚刚的事,他啪啪恨不能拍断大腿。这次怨不得别人,怨不得老天,恨自己糊涂,恨自己不争气。
这么就!哎!畜生!芸儿!哎,原本以为永远失去的,又真真切切的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现在恐怕再一次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了。他懊悔的肠子都要从肚脐眼冒出来。
张鹏!到!
月华走后,张鹏就在门外候着。走进房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师长的脸色铁黑,头发,衣服,床上,一片散乱。这可不是师长的样子,师长是个极爱整洁的人。他赶紧的收拾好床铺,帮师长扣好衣扣,抹直军装,系好武装带。然后站在旁边,见继白阴森森的不说话,原本愉快和得意的心情烟消云散,反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中午,继白和黄贵坐在一起吃饭,看到常医生从旁过。
常医生,你昨天下午这么没来换药?
报告师长。张副官送来一个伤员要马上手术。耽搁了,江护理长去您那。江护士长护理技术是最好的。
嗯。那个伤员重不?
不算重。张副官不懂以为很重,急吼吼的拽我去。
常队长,我们独二师能突出古城,全靠师长指挥有方。师长的伤一直你亲自料理的,一点不能马虎。江护理长虽也好,但终究不能和你这个医生比,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你必须每天亲自来。让师长早日好起来。
是!
这个张鹏,怎末了,平日里他最会照顾师长!黄副师长嘟哝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