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就在户部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傍晚时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一处三进院门口。车上下来一名青年男子,男子毫无即将见到娇妻的喜悦,反而一脸忧色,忐忑不安。
车夫见状白了他一眼道:“我说姑爷,事情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见的?现在知道亏心了,早干嘛去了?”
“你......”男子被下人毫不留情地挤兑了,气得口唇哆嗦,拿手指点指了半天,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回京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车夫的态度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车夫只道他心虚,对他更加鄙夷,没再理睬他,上前“啪啪”砸门。
门子过来开门,见到车夫颇为诧异:“老杨?你怎么回来了?姑......哟,姑爷,您回来啦!”见到车夫身后的男子,门子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恭喜姑爷高升啊!虽说踩着自家老泰山的命往上爬多少有些......呵呵,姑爷厉害——”
席安没有理睬门子的冷嘲热讽,心里却更加担忧了。家里的下人们都是崔家陪嫁过来的,他们尚且都是这个态度,那盈盈呢?
席安低着头硬着头皮进到主院,跟谁也没打招呼直接进了主屋。主屋内香烟缭绕,中堂挂着的山水画换成了一幅画像,正是崔慎!画像前还有一个牌位,赫然也是崔慎的名字!
“啊!”席安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两步,身子撞上了半敞的房门,发出了“吱呀”一声。
“你是怕我爹化成鬼来找你吗?”一声冷冷的质问从身后传来,席安慌忙转身,正好对上了崔盈盈的冷脸。
“夫......夫人!”席安定了定神,正欲伸手去扶,崔盈盈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
席安忙关上房门,跟着崔盈盈进了里屋。
“你......你怎么能在家中摆岳父大人的灵位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
“你看不惯可以去弹劾呀!弹劾崔家人对朝廷心怀不满,这灵位、画像就是最好的证据,不是吗?”
“不是......”
“不是什么?你席御史不是惯会大义灭亲吗?弹劾师兄、逼死岳父,这不都是你干过的吗?哦,不对,我还说错了,不是御史,是侍御史!殿中侍御史!正六品!平步青云啊!只求老爷他日拜相之时别休了妾身这糟糠之妻便好......”崔盈盈越说越气,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
“盈盈!”席安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制止了崔盈盈,见她哭个不停,干脆跪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是干什么?”崔盈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盈盈,我知道岳父的死你怨恨于我,不只是你,家里人全都恨我,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岳父在柳明诚那里做幕僚,我更想不到此事会跟他有关!”席安趁崔盈盈没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回京的路上我想了一路,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我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崔盈盈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见席安还跪着,忙道,“你先起来吧,一个大男人给女人跪着,像什么样子?!”
“你不生气了?”席安见她面色稍缓,顿时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先把事情说清楚!”
“好,我说给你听!我的消息是从一个由江南调任京城的原东吴官员那里得来的,他赴任途中经过我所在之地,去拜访当地县令。也是巧了,那个县令正好因为手底下有冤案被我发现了,当场被问了渎职之罪,按照朝廷的旨意,我暂代当地县令,于是那人便来见了我。他不知我和柳明诚的关系,只知道我是县令,闲聊时便无意中提起了孔家和架阁库失火两事。我职责在身自然不能不理,这才弹劾了柳明诚。
此事我当时丝毫未生疑,可此次回京我想了一路,越来越确定此事根本就是个圈套!下套者或许是想借我的手杀柳明诚,可没想到柳明诚更毒,竟将岳父推在前面挡箭,我甚至怀疑岳父根本不是自杀的,而是......”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崔盈盈吓得以手掩口,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岳父大人为何会在建州?他不是北上了吗?”
“我也是上个月中旬才收到父亲家书的,说是朝廷临时改判,将他流放闵州,可走到建州时就被项国公留下做了幕僚。原本想写信告诉你的,可还没等到信寄出去,他就......”崔盈盈说着又抹起眼泪来,同时也相信了丈夫的解释,因为席安确实不知道崔慎在建州。
“这就是了,一定是柳明诚搞的鬼!先生一世英明,怎么就看错了这个学生呢?!”席安愤愤不平道。
“可人家位高权重啊!就算我爹是枉死的,那又能如何?崔家那么大的家业,还不是顷刻间土崩瓦解?”崔盈盈的话语中透出了万般的委屈、无奈和心酸。
“怀民,要不你辞官吧!我们惹不起朝廷,躲还不行吗?回你老家也行,去找我母亲、弟妹也罢,总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我怕有一天,你也会......”崔盈盈越说越觉得恐惧,声音逐渐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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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官?”席安愣了愣,坚决地摇了摇头,“夫人,不是我恋栈权势,不舍得这身官袍,而是如果我连这个官身都没有了,今后就更无法护持崔家了!届时,崔家就更加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更别提为岳父报仇、洗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