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匠人,就算有些奇技淫巧那又如何?封官还不够,还要封爵?这次,老夫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林仲儒义愤填膺,桌子拍的震天响!
桌子正中摆着一份旨意,这份旨意是今日在宫中当值的侍中带过来的,大致内容是因造蒸汽机车、蒸汽轮船有功,封张习为子爵、丁钜为男爵。旨意没有用玺,这就表示需要征求内阁意见,这也是皇帝对内阁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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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过内容之后,林仲儒明确反对,其余陆、陈等几位也都皱眉不语,显然也都对这份旨意不甚赞同,就连一向维护自己自己学生的罗汝芳和一向维护自己女婿的杜延年这次也犯了难。
“既然林相反对,那就拟个意见吧,我等联名就是了!”杜延年顺势将这个不讨好的差事扔给了林仲儒。
林仲儒倒也没有拒绝,片刻之后,一篇洋洋洒洒的回文就拟好了,随即连同圣旨又交由侍中送回宫里。
御书房内,祁翀正一脸无奈地望着韩炎:“他怎么又来了?朕都说几次了,不答应!让他回去!告诉他,虽然他不能......那啥了,可不耽误活着!哪怕不能入仕、从军,朕可以给他封个虚爵,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地活着,何必死心眼儿呢?”
“陛下,该说的奴婢都说过了,可他执意如此,奴婢也无计可施。这都跪了两个时辰了,您看......要不就......答应他?”韩炎试探着问道。
“答应他?让他留在宫中做个伺候人的内侍?”祁翀摇摇头道,“老韩,你知道吗?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联想到你。你当年家破人亡、被迫入宫的时候大概也跟他差不多吧?或许比他更惨?贵公子一朝跌落云泥,便比普通人更加不堪!我不忍心他成为另一个你!”
韩炎没想到祁翀顾虑的是这个,一时有些愣神,笑了笑轻声道:“陛下心地纯良,是奴婢们的福气。不过,陛下,此事您能否容奴婢说两句不同的见解?”
“你说!”
“陛下心意是好的,想让他堂堂正正活着,可您想过没有,他今后真的能堂堂正正活着吗?
顶着逆贼之子的恶名,就算衣食无忧,可终生不得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必然的!总不能永远不出门见人吧?否则与坐牢何异?
况且,就算待在家里不出门又如何?家里的仆妇、下人就会尊敬他吗?就算看在月钱的份上表面功夫做到了,那背地里呢?
一个阉人,不娶妻会被人讥讽,娶妻更会被人讥讽。一日两日能忍,可一辈子做别人眼中的另类,这又是何等的折磨?陛下想给他的自由,他真的能享受到吗?
宫奴虽低贱,可毕竟身边都是同类,谁也不比谁特殊,谁也不会讥讽谁。于阉人而言,宫里反而才是最正常的地方,也是最能逃避世人恶意的地方。陛下若真怜恤他,倒不如将他留下,遂了他的心愿!”
祁翀被他说愣了,他从来没想过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层道理。韩炎的话他无从反驳,毕竟,在这件事上,没人比韩炎更有发言权了。
“既然你觉得他留下更好,那就留下吧!军情司不是缺人吗,他应该能帮到你。”
“谢陛下恩典!”
韩炎得了祁翀的允准,退出万岁殿,走下台阶,来到殿外跪着的少年面前。
“严景润,你跟我来!”
万岁殿台阶之下是一排低矮的值房,供当值的内侍休息之用。几名躲懒的内侍见韩炎进来,忙匆匆出去,屋中除了二人,只剩下奉孝。
“陛下答应你留下了。”
严景润面色一喜,刚欲说话,又被韩炎抬手制止了:“你先不要高兴。陛下只说让你留下,可怎么留还得我说了算!”
严景润一愣:“韩都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躲,你觉得躲进宫里就没人能看见你了,躲进宫里就再也不用跟昔日那些故旧亲朋来往了,不用忍受他们异样的眼光和故作姿态的怜悯。可是,若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你又怎么能做得了一个贱奴呢?”
“这......那我该怎么办?”严景润迷茫地问道。
“你该去死呀!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严景润低头不语,双唇紧闭,显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许久过后,他抬起头来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