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忱则是暗自惭愧,说实话,这个情节他还真是不了解。他更加不清楚的是,自从他离京去魏州,桑玉奴担心他的安全,便让魏州那边的商号暗中对他进行保护,甚至协助他查探案情,否则,他的魏州之行恐怕不会如此顺利。昨晚,他回到京城,而商号那边的情报汇总也同时回到了京城,连夜递交到了祁翀手里。
詹万顷脸色惨白,身子不自觉地瘫倒在地,甚至都忘了请罪。
祁翀站起身来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孤素来不喜因言而治人之罪,就说吉平这个案子中的崔祥吧,许多人都说他该杀,可孤却以为不然。些许怨望之言伤不了国本,杀之无益,倒显得朝廷小家子气了,至多打几板子教训一下便罢了!因此,诸公朝上所言,无论对错,只要出于公心,哪怕不中听,孤也不会过多计较。但是,如果是出于私心,颠倒黑白,那就另当别论!”祁翀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詹万顷明知真相如何,仅以自家利益与朝廷利益相悖,便不惜谗言惑主,借机对抗朝廷既定之策,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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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知罪、臣一时糊涂!殿下恕罪呀!”詹万顷这才想起了叩头求饶,哭的是涕泪交流,悔的是噬脐莫及。
祁翀懒得搭理他,挥挥手让元明将他押下去了,重又坐回去问道:“关于吉平之事,诸公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臣宗正府宗令王弘之有本启奏。”王弘之颤巍巍站了出来。
“王宗令请讲。”
“此次吉平之乱,固然是陶士旋裹挟民意、居心叵测,然而,百姓对建乡庠有怨言,恐怕也是事实。自古以来,读书入仕便是仓廪富足之家的事,没听说奴仆贱民之子也要读书的。殿下要求所有适龄男童不论出身一律入学,则难免出现主仆同学之景象。若仆人读书读得比主人好,那他又岂会再安心为奴?这岂非滋生其不安之念?再者,难道倡优之子也要去读书吗?那下一步是不是倡优、商人之子也都能考科举啊?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这还只是男子,更何况还要开什么女学。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和睦妯娌便是‘德’,读书做什么?臣以为,太子殿下施行教化固然是好,但不加区分、人人入学,尤其是让女子读书,那就不是施行教化,而是有伤风化了!”
又来了!祁翀一脸无奈地望着这位老臣,心情复杂。
当初将他从望州迎回,王弘之是有功的,祁翀不是没想过提拔他,但此后接连几桩事却让他对王弘之的印象大打折扣,包括纵容简泽私换爵田、私下里为崔家鸣冤以及抨击杜心悦办女学是“牝鸡司晨”等等。这些事祁翀都知道,只是念在他年老糊涂,不是有意逆反,懒得跟他计较而已。如今,他又当众唱反调,祁翀就不能再听之任之了。
“孔门弟子,多起微寒。冉雍贫贱,子贡货殖;颛孙师,鲁之鄙家;颜涿聚,梁父巨盗。故曰‘君子正身以俟,欲来者不距,欲去者不止。且夫良医之门多病人,檃栝之侧多枉木,是以杂也。’圣人尚且有教无类,我辈敢不效之?国家取材,当不拘一格,仅因其出身便摒弃不用,岂非偏颇?不过,王宗令倒是提醒孤了,传令下去,今后凡乡庠考核连续三年成绩优异者,在奴籍,则脱其奴籍;在贱籍,则脱其贱籍;平民之家,免其当年徭役。今后,士农工商,无论身份,只要成绩优异,皆可参加科考。政事堂琢磨一下细节,将此令制成诏书,正式公布!”
“臣等遵旨!”杜延年、柳敬诚双双道。
“再者说了,乡庠教学童读书识字只是第一步,今后还会聘请各类先生传授农学、医学、术数、武术等各项技艺,百姓倘有一门技艺在手,生活或可大为改善,朝廷需要用人之时,也有人才可用,如此有何不好?”祁翀顿了顿,琢磨了一下关于女学的说辞。
祁翀自然不敢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样的口号公然喊出来,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观念也要一点一点改,现如今,他只能从众人可以接受的角度来阐述这件事。
“再说说这女子读书一事。孤倒要问问诸公,读书是为了什么?改变命运?获取功名?格物致知?在孤看来,读书首先便是为了明理。可若不读书,何以明理?若不明事理,又如何相夫教子、如何孝敬公婆、如何和睦妯娌?若不明事理,‘德’从何来?在孤看来,女子读书有千百样的好处,若说坏处嘛,只有一样!”说到这里,祁翀笑了笑道,“女子若读了书明了理,今后丈夫再做横事可就不容易喽!以前男人吵不过媳妇儿,还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今后女人也是读过书的了,以后吵架怕是愈发吵不过了,关键是连借口都没了!王宗令如此反对女子读书,怕也是担心令郎今后吵不过令媳吧?”
祁翀最后一句,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王弘之被噎得也无话可说了,此次朝会便在略带戏谑的氛围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