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不怪祁翀。他拟定条陈的时候柳明诚还没闹事,等他知道柳明诚闹事的时候,他已经把条陈交给了杜心悦,慌乱之下二人都忘记了此事,就这样条陈被交到了杜延年手上,而当夜祁翀在宫中,根本没有机会再见杜延年,等到第二天早晨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御前了。
所以,由于时间过于紧促,就算当时祁翀意识到问题了,也来不及更改条陈,如此一来,柳明诚就成了第一个被“双折法”坑了的人。
祁翀早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一万遍。他深知对于柳明诚这种贵族子弟来说,钱不是问题,丢脸才是问题。大庭广众之下被脱了裤子打屁股,这种羞辱可比杀了他都令人难受。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冲。
陈怀礼忙追着喊:“殿下,您不等查问结果了?”
“查出来告诉我!”声音未落,祁翀人已经在兵部衙门外了。
再说大理寺这边,柳明诚站在大堂中央听着邱维屏对他的宣判:“宁远侯柳明诚,无故持械殴伤上官,依《渊律》斗讼律,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殴长官致伤者流二千里,以‘议贵’、‘议功’之故,罪减三等,判流一千里。依‘双折法’,判折钱四十万贯,杖二十,放。已报政事堂审议,准判如右,当日执行!”
这份判词已经是依照承平帝的意思大事化小了。若真较起真儿来,柳明诚闯入政事堂的时候喊的可是“打死”而不仅仅是“打”,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从死罪变成了流罪,可见邱维屏为了让柳明诚从轻论处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邱维屏放下手中的判词道:“柳明诚,你是从三品官员,依陛下之前的旨意,陛下养病期间,对三品以下官员的处置不必报陛下圣裁,由政事堂定夺。现政事堂已经准了对你的判罚,现在便要执行,你可有话说?”
“下官——领罚!”柳明诚黑着脸道。
“哈哈哈哈......好!你认罚便好!”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当朝左相杜延年。
“柳明诚,你殴打本相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多亏了秦王的好主意啊,要不然本相还看不到这一出好戏了呢!今日便要让你也尝尝当众出丑的滋味!”杜延年恶狠狠地对柳明诚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邱维屏一眼,“本相今日亲自监刑,尔等若敢杖下藏私,休怪本相不留情面!邱寺卿,行刑吧!”
“是!来人,关门清场!”邱维屏一声令下,差役们迅速将无关人等逐离大堂,大理寺的大门随后关闭,只留下了负责行刑的皂班差役和负责计数、验伤的小吏。柳忱、柳恽等人本来是依照大理寺差役的吩咐来送罚金的,哪知罚金交接完成后便被赶了出来,顿时茫然不知所措。
“邱寺卿,你这是做什么?”杜延年不满地瞪了邱维屏一眼。
“杜相,恕卑职直言,宁远侯毕竟是皇亲国戚,总要留些面子才好。再说了,好歹也是同年,万望杜相看在同年之谊的份上,莫将事情做的太绝!”邱维屏说完深施一礼。
杜延年瞅了一眼邱维屏,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道:“算了,给你这个面子,赶紧开始吧!”
“是!来人,去械、褫衣!”
两旁衙役上前去掉了柳明诚的镣铐,又剥去了他的外衣外裤,邱维屏果然按照承诺到底是给他留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随后柳明诚被按到刑凳上,差役抡起水火棍狠狠打了下去,一板子下去就疼的柳明诚浑身抽搐,强忍着没有叫喊出来。他做望州别驾时也没少打别人板子,如今方知挨打的滋味,奈何这才只是第一下,后面还有十九下,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然而来不及容他多想,板子又陆续重重地落了下来,疼的他汗出如雨,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几声闷哼。
柳明诚的表情越痛苦,杜延年笑的越开心,他一边饮着茶一边与自己带过来的属吏聊着天,好不惬意。
柳明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这二十大板的,待到小吏数完二十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昏天黑地,被汗水浸透了的中衣紧紧贴在身上,双腿早没了知觉。
杜延年上前看了看伤,满意地对邱维屏道:“邱寺卿果然铁面无私,执法如山,本相见识了!走了!”
大门打开,杜延年得意洋洋迈出大门,柳忱哥儿俩急忙入内查看父亲的伤情,见到父亲的惨相双双落泪。
柳明诚不愿在儿子面前示弱,强忍着疼痛挤出了一丝惨笑道:“没事儿,回家吧!”
柳恽二话不说,背起了父亲便往外走,柳忱脱下了褙子罩在了父亲身上,帮他掩住了那一丝难堪。
杜延年走出大理寺刚欲上轿,忽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向着大理寺疾驰而来,趁着马车将停未停之际,杜延年突然对随从的属吏大声道:“天近晌午了吧,老夫今日心情不错,想到‘第一楼’喝两杯,尔等先回去吧,不必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