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很想开口怒骂,但一张嘴涌出来的却是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感觉视线越发模糊,身体也越发沉重。
“许子远。”
审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许攸,一边呕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主在北,不可、不可使我面南而死,帮帮我……”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但临死之前,他想要体面地死去。
可失血过多的他现在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唯有许攸能够帮他。
听到审配这带着一丝恳求之意的言语,许攸皱眉凝视了他片刻,最终还是弯下腰,将他从地上扶着坐起身,面向北方。
“多、多谢……”
审配释然一笑,有些艰难地抬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想穿透那蒙蒙雨幕,看见远在千里之外征战的袁绍。
“主公,我不能再继续辅佐你了。”
审配有些遗憾地喃喃自语道。
一股带着湿意的冷风吹入屋内,将桌案上的烛台给吹灭,只余下袅袅青烟。
人死如灯灭。
许攸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审配,心中的仇恨在其身死的那一刻,也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空虚和落寞。
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许攸对着审配的尸体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离开书房,刚好碰见了端着姜汤过来的管家。
管家惊讶道:“许薄曹,您这么快就要走?这姜汤可还没喝呢,喝完了再走吧。”
“不必了。”
许攸神色平淡,将染血的双手藏在衣袖内,“我与你家主人已经商议完事情,他要午睡休憩片刻,不要让人进去打扰。”
管家恭敬应是。
而后许攸大步离开审府,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后,便直接策马离开乐成县,直奔兖州方向而去。
“阿瞒,我来了!”
……
冀州前线,冀州军军营。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袁绍依然没有入睡,正在看手中这封从乐成县送来的的密信。
“许攸竟然和袁熙勾连?”
袁绍看完信中审配的阐述,还有列举的种种证据,心中感到极为震惊,同时也不敢相信。
他和许攸可是几十年的好友,许攸怎么会和袁熙那孽子联合来杀他?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会的,定是正南弄错了。”
袁绍当即披衣起身,打算手书一封给审配回信,让他不要无端猜忌许攸,一切等他回去后再说。
但他抬头却见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竟是审配。
袁绍不由得愣了一下,起身道:“正南,你不在乐成县镇守,怎会在此?还有……你怎么了?”
审配一身青衣,脸色苍白得吓人。
面对袁绍的问话,审配惨然一笑,流着血泪说道:“主公保重,务必要当心。”
这番话让袁绍感到不知所以,刚想发问,却看见审配胸口处忽然有鲜血溢出,很快就将他浑身上下染成了血色。
“正南你怎么了?正南——!”
袁绍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微微定了定神后,才意识到原来刚刚只是他的一场梦,他竟看着审配的信睡着了。
“看来是我太累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营帐,袁绍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战事激烈,他已经许久没睡个安稳觉。
而就在这时,帐外有人影闪动。
沮授和田丰便一并走入营帐,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和悲戚之色,而沮授的眼圈更是有些发红。
“公与、元皓,你们这么晚来作甚?”
袁绍放下手中的信纸,披衣下床。
沮授和田丰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沮授噙着泪说道:“主公,有一个坏消息,您听了以后万万不可激动。”
“什么坏消息?”
袁绍心中一紧,莫名有些不安。
田丰用沉痛的语气说道:“刚刚传来消息,昨日许攸杀了审配,逃向兖州了!”
袁绍闻言顿时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他对田丰笑道:“元皓怎么忽然说起这般玩笑话,许攸怎么会杀审配?”
“好了,夜这么深了,你们赶快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袁绍摆了摆手,根本不相信。
“主公!”
沮授向袁绍跪了下去,哽咽着道:“这是真的!许攸真的亲手杀了审正南,叛逃了!”
“不可能!”
袁绍怒吼一声,一把掀翻了桌案,指着沮授怒骂道:“许攸与我乃是挚友,他怎么会叛逃!你休要胡言乱语!”
“还有正南!正南武力出众,弓马刀剑娴熟,三五个士卒都无法近身,他怎会被许攸所杀?!”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袁绍暴跳如雷,见沮授、田丰两人仍然不走,当即就要去墙上拔剑,但刚刚一步踏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主公!”
田丰和沮授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查看袁绍的情况,合力将他给抬到床上,然后由田丰出去喊医官前来。
沮授待在袁绍床边照料,这时地上的一张信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弯腰将其捡起,扫了一眼后,顿时大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许攸从邺城逃出来没那么简单!”
沮授心中简直恨意滔天。
他从当初许攸逃来乐成县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而现在发生的一切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测,许攸根本不是和袁熙勾结,而是伪帝派来的人!
但伪帝派许攸过来做什么?
只是为了杀审配?
不!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沮授忽然明白了。
恐怕自己或者袁绍才是许攸真正要杀的对象,而审配只是凑巧发现了许攸和袁熙勾结的这层表象,所以才会被许攸所杀!
但许攸为什么要逃去兖州方向?
“兖州……兖州……”
“曹操?”
沮授蓦然惊醒,然后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贾诩,如今正在公孙瓒那边出任谋主。
霎时间,一股深深的寒意将沮授从头到脚完全笼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