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顺天府范围之内,周进便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了。他若是想在大兴县范围之内禁止米麦酿酒生意,倒是不难,但对于顺天府境内其他州县来说,他们管你周进是谁?
连玉田县上任主簿李灿,都有胆子在背后痛骂周进,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因此,这个冤大头便只能由傅试来充当。傅试是顺天府通判,又是顺天府土豆统收统销专项工作组组长,由他来提出这个建议,可谓名正言顺。
“哎,死道友不死贫道,便让傅试背这口大黑锅吧。”王允大人点头说道。
一开始,傅试自然是不同意。
“府尹大人,求求您放过我,我可不想死啊。”傅试跪倒在地,把头磕得像是小鸡啄米,他也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了,这个提议蕴藏着什么样的风险,傅试岂能不知?
因此,早在周进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第一时间,他便当即否决了。开什么玩笑,酿酒生意牵扯这么大,他一个小小的顺天府通判,又怎么敢轻易陷进去?
但王允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可能因为傅试的求饶而放弃,他循循善诱地说道,“傅通判,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可言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土豆要是再卖出去,只怕再过三五天,就要全都发芽了。到时候拿不出银子,不能如数给户部缴税,我是吃不了兜着走,你是更加吃不了兜着走。到了那个地步,砍你的头都算是轻罚了。你说咱们现在还有得选择么?”
“是啊,傅通判。”周进在一旁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走这条路,大家都难辞其咎,还不如您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为了民众的福祉而勇往直前,这也是大周朝官场上一段难得的佳话。即便你以后遇到麻烦,也不用担心,当着府尹大人的面,我向你保证,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周进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傅试的眼泪便一颗一颗地直往下流,他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允向周进呵斥道。
随后,他便反复做傅试的思想工作,又想傅试保证道,只要他在官场上不倒,必定护卫傅家周全。
“至于你傅试本人,只要行的端坐的正,别人也拿你没办法。”王允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傅试心中悲愤道,我要是行的端坐的正,那还说个什么?不过,他也不敢在王允大人面前自曝其短,说自己行的不端坐的不正。
想着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迫于无奈之下,傅试还是按照王允大人的要求,公开上书,请求在顺天府境内,严禁使用米麦等主要粮食种类酿酒。
王允大人则第一时间,批准了傅试这位通判的建议,宣布从即日起,顺天府境内所有酿酒作坊,一律暂停使用米麦酿酒,如若使用土豆酿酒,则不受限制。
王允还将傅试递交的这份公文,上交内阁,并建议在整个北直隶行省以及齐鲁行省,全面禁止米麦酿酒,把声势闹得极大。
内阁还未对顺天府衙门所提交的这份公文做出答复,北直隶行省范围之内的所有酿酒作坊,却已是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前往紫檀堡,买一些土豆回来备用,要不然,酒坊停产一年半载,以往的所有客户都将迅速流失,这门生意便没法做了。
好在顺天府境内的桃李书院,附设农学堂开设了数期土豆酿酒培训班,仅需要五两银子,便能将一套完整的土豆酿酒技术学个八九不离十,将米麦酿酒改为土豆酿酒,倒是不存在什么明显的技术性障碍。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顺天府境内禁止米麦酿酒,还是给这些酿酒作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失,他们以往所储备的那些米麦不能再使用且不说,还得另花一笔钱收购大量土豆,无形中增加了酒坊的生产成本。
这些人将满腔恨意都怪在了傅试通判身上,扬言在必要的时候,要给傅试本人一个好看。
“听说傅试的亲妹妹傅秋芳,都快三十岁了,仍旧待字闺中,我若是找到一个机会,我非得让傅秋芳跪倒在地,向我彻底臣服不可。”某个酒坊背后的东家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这次提前收储了大量麦粟,结果却不能用来酿酒,只能便宜处理给粮商,损失可大了。
对于大兴县令周进,这些酒坊东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周进虽然也是禁止米麦酿酒政策的积极执行者,但毕竟地位太低,还没有资格参与到顺天府层面的宏观决策。
而且周进还急人之所急,第一时间开设了数期土豆酿酒培训班,将最新的土豆酿酒技术,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诸多酿酒作坊掌柜,有这份情谊在,便不好意思对他斥责太过了。
土豆滞销的问题,便因此迎刃而解。虽然收购回来的土豆价格是一石二钱银子,卖出去的土豆价格也是一石二钱银子,等于什么都没有赚,反而搭上了巨大的人力成本,有一些土豆还因为发芽烂掉了,这也是一笔损失。
但因为大兴县衙原本就有三万两银子的本金,尽管这次折进去一些,那也还剩下两万五千余两银子,足够让周进做下许多事情了。
王允大人也不吃亏,他因为统筹解决土豆滞销问题有功,获得了朝廷嘉奖不说,还兼任了户部侍郎一职。
诸多官员之中,唯一的受害者,大概便只有傅试通判一个人了。顺天府土豆统收统销专项工作组撤销后不久,便有人告发他将家中庶弟傅检赶出家门,可谓不忠不孝之人,怎么能担任北平高官,让世人引以为耻?
可怜傅试大人,辛辛苦苦了一场,好处没有捞到不说,还让自己丢了官,真是可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