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万万没有想到,这厮居然找上门来了,还说要给自己道喜,祝贺他周进乡试高中?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顺天府通判傅试家中庶弟,名叫傅检。”来人径直说道。
“傅检?”周进沉吟了一下,敷衍道,“久仰,久仰。不知道傅公子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傅检笑道,“不过是上门来讨一杯喜酒,祝贺周进老兄金榜题名呀。”
周进心中狂喜,他还以为傅检从他哥哥那里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所以抢先跑来告诉他,连忙说道,“有劳傅检老弟辛苦这一趟了,若是我果真高中,必然少不了要请你吃酒,咱们哥俩把盏言欢才是。”
两人寒暄了一阵,傅检突然话风突变,向周进诉苦道,“周进老兄有着经世之才,被上面的人看中,自然是不用发愁了。可我寒窗苦读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参加乡试,却因为考场之中,不知何人睡觉打呼噜,说梦话,影响了我的科场发挥,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呀。”
周进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人是来讹诈一笔赔偿费的?他自己乡试没有考中,便赖到了周进头上?
果不其然,傅检继续说道,“现如今我因为科考失利,被兄长傅试赶出了家门,算是分家另过了。可我名下既没有房产,又没有田地,急切之间,也找不到一个挣钱的门路。衣食无着,生活所迫,也只好昧着良心,向那个影响我科考发挥之人,寻求一些赞助了?”
周进自然不会亲口承认,他就是那个在乡试考场中睡觉打呼噜的人,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虽然如此,然而但是,科场气运便是如此,也怪不得别人呀。”
周进的打算是,他只要不亲口承认,傅检便不能向他明确索赔,这本就是一个无头官司,周进还不相信傅检这厮,还能为了此事,去告到顺天府衙门不成?
即便告到顺天府衙门,周进也不怕。他只是在考场之中睡觉打呼噜,此事他绝不认账,谁也不敢说就一定是他周进所为,或许是别人在睡觉打呼噜,也不一定呀。
但傅检随后说出来的一番话,差点把周进给吓尿了。
傅检说,“更为可气的是,坐在我附近的这名考生,不仅睡觉打呼噜,还时常从他嘴里蹦出来一些污言秽语,一会儿说琏二奶奶你身材好,一会儿说赵姨娘你这里又大又白,还说什么口吐香丁、颠鸾倒凤之类床笫戏语,这分明是在藐视科场。这种人若是中举,岂不是要败坏士林风气?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我非得就此事,向顺天府衙门告状不可。”
“消消气,你消消气。”周进连忙拉住傅检的衣袖,劝说他道。
在乡试考场中,周进确实梦到过王熙凤和赵姨娘这两位貌美妇人,傅检应当所言非虚。
周进也没有想到,他当时居然还说起了梦话,把自己内心的肮脏思想全都暴露了出来。
这件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得罪了荣国府倒是小事,怕是他周进有可能社死呀。
为今之计,只有把傅检忽悠住,让他不要去告状就成了。
傅检坐在周进隔壁号房,他若是出来作证,说周进没有说过这些梦话,那周进就肯定没有说过这些梦话。
想到这里,周进连忙说道,“这种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谁还会承认?你就算是去告状,也不一定能把对方扳倒啊,平白无故地多上一个仇人做什么?你还不如把这件事丢开,在我这里多吃上几次酒,我这里恰好有几坛好酒,还是上次从锦乡伯府名下状元楼那里偷过来的,保管让你满意。”
周进的意思是让傅检丢开手,不要管这种事情了,否则便不仅是得罪了他周进,还得罪了锦乡伯府。
傅检却道,“即便不能把他扳倒,把他的名气搞臭也是好的。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我又何惧之有?”
周进急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咱们哥俩既然在考场中是隔壁邻居,现如今傅检老弟有困难,我又岂能不施加援手?”
傅检听到周进有意相帮,自然也变换了口吻,投桃报李道,“哎,我其实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如果有地方住,能寻到一门生计,我还去做那种得罪人的事情做什么?”
“这种事情简单。”周进放心笑道,“恰好隔壁董爱珠卖给我的这处宅院,我因为家中人口稀薄,一直未曾安排人住进去。傅检老弟既然无处安置,便借给你住上一年半载也无妨。你又是参加过乡试的人,想必有着秀才功名,我这便因人设庙,在桃李书院名下开设一个院试辅导班,傅检老弟主持此事,开课授徒,所得束脩,养活两三口人,应当没什么问题。”
傅检心中大喜,连忙向周进拜谢道,“傅某敢不效犬马之劳。”
既然拿到了好处,那就要及时表忠心,傅检虽然喜欢酗酒,但这种基本的觉悟,他还是早已具备了的。
说完了正事之后,周进又拉着傅检问道,“敢问傅检老弟,可是确曾听到周某人乡试中举的小道消息?”
傅检心道,我知道个毛,我也是瞎猜的。你若是没考中,我扭头就走,也不敢拿你在考场中说梦话之事拿捏你,我傅某人也是在赌你周进必定能中啊。
因此,傅检言之凿凿地说道,“放心吧周兄,这可是我帮你打听来的绝密消息,你必然乡试中举,再无任何疑问的了。”
周进信以为真,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傅检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好不容易从周进这厮手里捞到了许多好处,要是周进万一没考中,他所有的谋算都势必要落到空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