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臣不是这意思!”韩德昌一巴掌扇了自己,“臣该死。”
萧绰瘫坐在地上,可怜道:“朕侍先皇十五年,没做出丝毫阴诡之举,即便朕心里有你,可依然尊奉先皇为朕的丈夫,永远不变,可……可现在,木叶山神让朕不到三十就失去了丈夫,举国政务都要朕来决断,你说,母寡子弱,族属雄强,奈何,奈何?”
韩德昌拜道:“只要太后信任臣等,当万死不辞,大契丹即便强敌环绕,又有何惧?请太后保重龙体。”
萧绰怔望着他道:“朕念了十五年,可现在看到你,你却如此待朕?你难道不愧疚吗?”
韩德昌跪立拜道:“太后垂青微臣,乃微臣三生造化,臣起誓,若有三生,臣非太……非你不娶。”
萧绰捂嘴就痛哭,伏在韩德昌身前,直哭到睡着为止……
安睡三日后,起来再见韩德昌时,他却披着麻衣,妻子已无缘无故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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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昌也不愿深追究,只告诉萧绰,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该冷静冷静。
从此之后,萧绰一个人,韩德昌也一个人。
军国大事结束,朝臣退后,小皇帝要礼拜韩德昌,并称“相父大人”。
韩萧从此,居帐同食,譬如一家,契丹上下,无人不知……
四年后,萧绰统兵御驾亲征,一代名将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再次大败二十万宋军,并俘大宋一代名将杨业。
从此赵光义再无北伐之念,南北十年冷战正式开始……
“还记得那年你发的誓言吗?”
春风拂面,木叶山上,萧绰放眼望去,牛羊满了山坡,她只静静地说完,静静地听着身后的韩德让如何答话。
“臣记得。”
“能否再说一次?”
韩德让稍稍俯身,“既是誓言,怎可再说?”
“呵。”
萧绰回眼望着他,目光沉静,好似看透了远山,他只是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目里这位大辽一代贤相,曾经的未婚夫,如今造化成就,终于合了人愿。
然而,萧绰心内每每想起从前,总有说不出的一抹愁绪,只淡淡地飘在目里,群臣不见,儿女不见,也不知何人能见……
“臣,只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健康,快乐,江山社稷虽重,却也是落在大辽每个人的肩头,您天赋异禀,非寻常帝王可比,愈是如此,愈是要养心内修,臣怎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说罢韩德让退却一步,却看得萧绰蹙了眉头。
三十三岁的她,风姿之美,华贵而典雅,愈静愈透出皇皇威严,这种自然而然的帝王气质,却在一个三十出头年纪的妇人身上,展露得堂堂大观。尤其在那些处理政务的寻常时间里,举手投足,即便不言不动,顾盼皆可生辉,群臣望去,皆心甘情愿,唯兢兢业业,克勤职守,才能对得住庙堂之上的这位帝国掌舵者。
韩德让内心虽爱之敬之,却也明白,唯有守住这份心意,把握这等尺寸,才能安心宁气,所以言与不言,皆奉使道家思维,不甚近亦不甚远,往后岁月,如此地步,才是君子之道,为臣之道,为人之道。
萧绰,始有不解不平,久而近之而远,怒而再远,忽一日看的一方山水,远观美妙如仙境,近处却索然无味,忽有所感悟,欲向韩德让表示,却又止住,心心念念,有所烦乱之际,却看案头一本《道德经》,不知何人送达,读了三日,竟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再见韩德让,姿仪不同往日,看得韩德让会心一笑,却从不言说。
顺着心下,再观《南华经》,萧绰终于耐不住,今日这才找了韩德让。
“你们汉人的智慧,朕是领略了,这样可以,不这样也可以,有所为有所不为,无可又无不可,玄而又玄,却久而思之,能荡涤人心,今逢春日,想想近来所读《庄子》,真天纵其思,能解人心。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得不说与你听。我们契丹人,马上得天下,得了这般智慧,治理国家,处理朝政,信手拈来,真如那句‘治大国如烹小鲜’一般了,你我两心,亦如此般,好好好,韩大人,就是韩大人……”
忽的想起一事,韩德让拜道:“陛下,臣有一事要说。”
“讲。”
“不知陛下可听过‘九龙玉佩’一说。”
“没有。”
“臣有一枚玉佩要献给陛下!”
萧绰没说,只盯着他手里,接过了瞅了瞅,放入袖口,“普通玉罢了,谢谢。”
“不是不是,听臣把话说完……”
至此而后,朝臣发觉,越读武则天的故事,越能理解当朝太后,也对韩大人的品行,钦敬有加,大辽上下一心,国力蒸蒸日上,史书不吝赞美,况本族众呢?
然而,天道有常,周而复始地处于变化之中,南朝国力随着美策善政地推行,亦越发强大,两强并立,风吹草动,即能引来轩然大波,朝政如此,江湖亦如此,朝野皆动,南北碰撞之期,也越来越近。随着萧绰心志弥坚,一代女主的理想,已超越大漠草原,必欲饮马黄河,纵横河北而不能息其向志,自此以后,契丹民族血胤里那种军事征服的雄肆,在女主的目光里,愈发刚毅,霸道。
征服北宋,彻底解决南北军事对峙,以完成大一统的草原帝国之梦,愈演愈烈,直到那个神秘的御虚门,传位门主卓相如,宋辽百年大战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