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民居也都跑过来帮忙,虽然他们不介意看一出火烧医馆的好戏,但要是火势控制不住将自己家也烧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群人围着起火的房子忙忙碌碌了整整一晚上,直到天空泛出一抹鱼肚白,孙金才踩灭了最后一丝火花,疲惫的摊倒在地上,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一个个蓬头垢面,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疯狂呼吸着周围凉爽新鲜的空气。
江淮拉着睡眼惺忪的王宗从外面进来,看见一院子或坐或躺在地上的人们,一群人中除了来帮忙的邻里街坊,衣衫最为完整的是赵岭,但也被飘飞出来的火星烧成了乞丐装,本应最为狼狈的李先生竟然不知去向。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王宗一下来了精神,一副作威作福的样子“这怎么回事?怎么我就一晚上没回来,你们就被搞得这么狼狈?”他眼睛扫过四周,“李先生呢?别跟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安稳的睡着。”
“李先生,被人泼了一身汽油,我把他从火里面拉出来,估计现在还没醒呢。”赵岭虽然累的连腿都不想抬的地步,但还是硬撑着回答王宗。
“没睡醒?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还能睡着?”王宗瞪大了眼睛。院子里的众人像是集体害了什么眼病,纷纷翻起了白眼。
你自己刚进来的时候还一副被床给封印了的样子,现在还好意思说别人?众人在心里腹诽王宗。
江淮看着烧成一片白地的屋子,扇了扇周围干燥烘热的空气,“李先生呢?我问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岭费尽全身力气抬起了胳膊,为江淮指了个方向。
李先生裹着被子,一副被狠狠折磨了的样子,尽管睡着,却还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江淮拉过一条凳子,坐在李先生床边,抓过桌子上的水果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北平情报部第三处处长。不小的官啊,按着军阶也是个上尉呢。”江淮啃着桌子上的水果,自言自语。
床上熟睡的李先生突然身体一僵,随即恢复了原样。
“我给你三秒钟,你不睁眼我就把你的身份告诉外面的人。”江淮见李先生并没反应,威胁他。
李先生躺在床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江淮擦了擦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背着双手往外就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几天都是你干的?”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李先生在江淮的背后睁开了眼睛。
“没错,就是我。”江淮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转过身去看李先生。
李先生看着江淮含笑的眼神,仿佛见到了什么魔鬼,呼吸骤然紧促了起来。
江淮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李先生。
“现在相信了?”
李先生的眼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恨。
“你到底是谁!”他不敢喊,因为江淮前几日晚上的心狠手辣镇住了他,江淮现在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眼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和人性。
李先生相信,如果自己此时向外面叫喊,江淮会毫不犹豫的拧断自己的脖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此时盘旋在李先生心里的唯一一句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我昨天说了,北平情报部第三处的处长。前天刚任命的,连军官证都没有。”李先生现在身为鱼肉,自然不敢跟‘刀俎’放肆。
“还有呢?”
“北平地下抗日组织第二组组长。”
“接着说。”江淮看着床上谨慎又害怕的李先生。
“说什么?”李先生愣了。
“说说你的心路历程啊。为什么背叛组织?”江淮的声音中更少了一丝人性。
李先生憔悴的脸上阴晴不定,咬着牙不想和江淮说。
“不说可以,那我出去跟他们说说我想象出来的。”江淮不再看李先生,转身就走。
“你真的以为这可以威胁我?”李先生见自己装怂失败,就换出了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恶狠狠的看着江淮。
“你身上的秘密我也知道不少,姓江的,你别逼我跟你同归于尽!”李先生刚刚说完狠话,眼前的江淮便没了踪迹,仿佛在他说完话之后一眨眼的时间便变成了飞灰。但是下一秒,李先生便感觉到了脖子上一抹尖锐的冰凉,穿透自己的皮肉,直穿脊骨的寒意,让他轻微的哆嗦。
江淮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管好你的嘴,你现在没有和我讲条件的余地,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听话,才能活下去,知道么?我杀了很多人,包括自己的同事,不差你这一个。懂?”
江淮扬了扬手里的刀,李先生在冰冷的寒意下,颤抖着点了点头。
江淮收回放在李先生脖子上的刀,握在手里把玩,看也不看李先生,“说吧,趁着我还有耐心的时候,赶快说。”
很快,江淮便了解了李先生叛变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货在地下组织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却迟迟得不到晋升,对自己盲目自信的李先生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怀才不遇,自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狗头金,早晚有一天会被重用的,于是乎便毛遂自荐来到北平城,想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本来他在北平的发展很顺利,大有成为北平城领导的势头,但却被异军突起的孙先生和小黑抢了风头,这两人在到达北平城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连着五天十数个日军军官死在小黑神鬼莫测的枪下,而孙先生也因为小黑带回来的一份重要文件,成功的压了他一头,成了北平组织的领导者。
小主,
本来胜券在握的李先生顿时如遭雷击,这次不再哀叹自己怀才不遇了,反倒开始哀叹自己生不逢时,每次看到孙先生,他都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怆感。
好不容易孙先生和小黑都为国捐躯了,一直期盼自己升官发财的李先生非但没有感到哀伤,反倒大为欢喜,觉得自己肯定就是下一届的北平地下组织领导人,慢慢的,倒也有了一副领导的做派。
也正是这副做派,和他多年在北平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在这群‘丧家之犬’中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拉拢孙金等几个年轻火气冲的年轻人,现在几近破碎的北平地下组织中拉好山头,以便之后的位置巩固。
他这种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上面?
局长为了避免北平成为他的一家之地,便将远在上海的孙尘和王宗调了过来,一来是孙尘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二来,他们和江淮认识,方便江淮这颗钉子在日本军方的眼睛里越扎越深。
但是这样一来,让本来就‘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却又马上要老树开花的李先生彻底萎顿,整个人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再也直不起来。
再后来,就是江淮那天偷了,啊不,抢了情报之后,怒不可遏的孙尘当着十几二十个北平特工面前对李先生一顿痛骂,让他本来‘一腔报国’的热血彻底凉透了。
当天夜里,李先生就以自己要背叛北平地下组织的名义,面见了菊地,之所以不去见武藤生,是因为他见武藤生被革职查办,心里便以为这北平城里的一代枭雄武藤生要被斩落马下,投靠他不如投靠这个从武藤生更上面派下来的菊地。
老奸巨猾的菊地一眼就看穿了李先生心里的哪点小九九,非但没有把他关进大牢严加审问,反倒对李先生允以爵位,让他继续潜伏在北平地下组织力,性质和江淮差不多。但是这货,可是比江淮饥渴多了,一天十几条情报的往菊地那里送,就是想让菊地看看他的功绩,好再让他升官,李先生甚至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自己完全可以‘效仿’江淮,当一棵墙头草,日本人要是赢了,他算是弃暗投明,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但如果日本输了,他就在日本快要功亏一篑的时候,带着重要的情报返回组织,也算大功一件。
可惜他自信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王宗暴力打断,本想着将孙尘这个辱骂自己的家伙弄死在那天夜里,可谁知却被日本人给抓了个活的,自己也被王宗暴力打断了两条腿,彻底被困在两方夹缝中动弹不得。
江淮听他说完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也皱起了眉头。要说十恶不赦?这个李先生完全不够格,但要说可怜他,江淮也完全做不到。对于江淮自己来说,纵使如何怀才不遇,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国家背叛组织背叛自己尊严的事情。
本来江淮还对他残留的一丝怜悯彻底消失不见。
本来还想留些情面的江淮决定改变计划,让这个利欲熏心的墙头草,彻底歪在地上起不来。
“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反正我这副样子也没法反抗。”李先生将心里话通同竹筒倒豆子一样倾倒出来之后,心中反倒豁达了一下,面对此事的江淮,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江淮的眼睛眯了一下,看着李先生枕在枕头底下的手,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杀你呢?”江淮站起身,向李先生九十度鞠躬。
李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先别惊讶,听我说完。”江淮鞠躬之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向着李先生俯身,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