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锦鲤(1 / 2)

十三皇子策马停在城下,似是不明白为何城门大开,听了守城将领跪地求饶的话语才道:“不过一句试探的话你怎便怕得代替一城将士缴械投降呢?”

在守城将领惊恐害怕、又极具讨好的话语间,他拔刀斩了这人的头颅,“不战而降,贪生怕死,这样的人左右都是容不得。”

他杀人的动作果断,可也只杀了这一人。

他牵起缰绳,扬了扬马首,笑道:“我无意取你们性命,北狄兵马日后也不会再犯,你们大可安心在此地生活,作为交换,来年四月备上你们中原最盛的牡丹花待吾来取。”

萧凛话少,但那次却受了刺激似的,难得开了口,“你为何要寻牡丹花?”

这话中没什么敬意,十三皇子却笑着解释道:“那是母妃最喜欢的花,不过北狄生养不出那般娇美的花种,只有中原腹地才有。”

他垂眼打量起萧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忍不住大笑一声,“倒真是稀罕啊,吾废去十多年的奴咒,北狄驯兽都不再用的手段今日居然在中原人身上再见。”

说罢,他又划破指尖,借着渗出的鲜血掐了几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好了,奴咒已去,报仇也好,隐居也罢,此后再无人束缚,或者啊.....”

他扬起缰绳策马离去,恣意的声音从远方清晰传来,“来年四月替吾备好牡丹花。”

奴咒会压在心口留个黑色印记,霍楼似乎看到自己身上有黑烟燃起,又伴随海东青的展翅高飞消散殆尽。

策马踏雪追风来,以来年牡丹为契,许了自由与远春。

那时的霍楼其实不想承认,可鬼都一城太小,那人该属于整个北狄草原。

“对他来说那只是顺手解了个咒,可......”霍楼顿了顿,“若是没遇到他,我说不定会死在北方边城。”

明渊只见过醉生梦死的拓跋宇,这还是头一次听旁人说起他往昔的模样,感叹道:“确实如此,可惜......”

此后息声,不入世局,北狄如何,中原怎般,都与他无关。

鬼都十三皇子已死,只留中原质子拓跋宇。

明渊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又问:“将军,后来呢,你来年有去给他送杜丹花吗?”

“没有,我没去。”霍楼道,“解脱了奴咒后,我同萧凛去了陛下的军营,他待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便说要去给十三皇子送花。”

夜晚的寒风时不时吹过,明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军,萧凛的不合群是性格使然,还是其他原因?”

“异能类型的问题。”霍楼回道,“他的异能是精神型,国师你也知道,自古帝王、权贵都不喜这类能力,他们认为这类异能者可以轻易玩弄人心,长久下来,底下的各方百姓也是如此。”

“萧凛不止能玩弄人心,连人的身体也能操控,许多人觉得他的能力是心术不正的邪魔外道才会有,他懒得去解释,索性直接离开。”

“至于来年的牡丹花。”霍楼吹了个长哨,沧遥飞到他手臂上立着,明渊想到某种可能,“这该不会是......”

“是的,这是十三皇子的海东青,名唤沧遥。”霍楼抚了抚沧遥的脊背,“那天萧凛等到一夜,等到牡丹花掉落,等到天明降至,没等到十三皇子赴约,反而等到了被北狄人追杀的沧遥。”

“也是那一日,鬼都兵变,十三皇子甘愿沦为新任鬼主的阶下囚,沧遥便是他在出事后放走的。”

关于拓跋宇被囚一事疑点太多,外界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拿了把柄,有人说他是在蛰伏等机会,反正时至今日依旧没人相信他接受了自己质子的身份。

“甘愿?”明渊将这两字咬了一遍,问:“你如何确定他是自愿的?”

霍楼沉默片刻,“沧遥被救下来时腿上绑了封血书,上面写着它的名字,饲养方法为何,还指名道姓让萧凛好生照顾,最后署名是拓跋宇。”

他放沧遥展翅腾飞,反问道:“不管是什么手段,但会神机妙算到那种地步,除了自愿被囚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明渊清楚神降异能者多强,确如霍楼所言,除非拓跋宇不想反抗,否则莫说今昔来盛元做质子,那夜兵变谁能新任鬼主还真不好说。

兵变之夜的疑点太多,可拓跋宇又对此缄口不言,明渊不想同霍楼议论太多,岔开话题道:“拓跋宇既将沧遥托付给萧凛,现在又为何会跟在你身边。”

“他啊.....”霍楼的语气哀伤起来,“早年我奉陛下之命平定西北,来时这里已经被人一统,萧凛做的。”

明渊当即眼睛一亮,心想精神型能走到这步倒是厉害,好奇道:”他人呢,为何之后又没了音讯。”

“死了。”霍楼停在池塘边,低头朝里面的锦鲤看去,“自杀的,不过死前说留了个超级好用的人型道具给我。”

这条锦鲤他养了好几年,到现在还是每次一见他就跑,也不知道是胆子太小,还是单纯养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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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渊顺着霍楼的视线看去,又听他道:“他说有这锦鲤在,西北永安宁,边境无战乱,可是......”

霍楼顿了顿,向来满是火药味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哀伤,“他自杀前,那语气分明不是这样的,这所谓人型道具也压根不接受他死了,大哭一场后就彻底变成了锦鲤,然后再也没变回来。”

他见明渊没露出半点惊讶的表情,问:“国师你早知道这锦鲤也是异能者么?”

“是,在来的第一夜便知晓了。”明渊将话题拉回正轨,“将军,然后呢?”

霍楼沉默片刻,伸手朝土城城门指去,“那边,西北大漠更深处有个大裂谷,掉下去便是必死无疑,萧凛那年告诉我那便是往后大临与异族的边界。”

“他站在大裂谷边托孤似的跟我说了很多话,还有沧遥的驯养之法,当时我没来由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同我说‘活着没意思,今生不再见’,说罢,他当我的面跳了下去,一个呼吸的功夫都不要便彻底没了,尸体都捞不上来。”

“后来,我按他说的去接锦鲤,当时锦鲤还是人型,同我大闹一场,不信他死了的事实。”

“那锦鲤嚷着说萧凛没有死,肯定会回来的,会把变成锦鲤的他从水里捞出来,说什么都不上来,非要以这副形态去等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过几天时间,锦鲤彻底忘了自己是人的事,待在池塘里见谁都怕,我只能这么养着,他......”

霍楼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好一阵才感慨似的问道:“国师啊,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六亲缘浅,爹娘不疼,俗世不容呢?到头来只有死这一条路,甚至黄泉路上都无人给他作伴。”

明渊故作高深地温声回道:“将军,你这话其实自相矛盾了,既是六亲缘浅,那为何有人愿这般等他,说是俗世不容,可将军你不就容下他了吗?”

霍楼愣了愣,全然没想过国师会这么回答,又听他道:“将军,我初来乍到时你对我敌意颇深,现在却同我说这些交心事,是因为误会了我同侯涅生的关系么?”

霍楼曾被施下奴咒,他清楚那种任人摆布的耻辱和失去自由的绝望。

若是当年没有拓跋宇横插一脚,莫说现在功业如何,他大概率会死在前朝镇守北部的军营里。

明渊想起初见时霍楼一直盯着他拽住侯涅生衣领的手看,那分明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误以为他用什么法子束缚了侯涅生。

再想想霍楼前几天突然友善的行为,还有他刚说出来的那些气话,这人十有八九是明白自己误会了。

只有被圈禁过的猛兽才明白被束缚的滋味如何,也难怪霍楼总是背着自己叫侯涅生出去。

霍楼倒还挺心善的,明渊想,不过依照侯涅生毒舌的本性,他这段时间怕是没少受气。

“是,确实有点误会。”霍楼如实回道,“我起初见你俩那副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国师你用什么法子把侯涅生拴在身边,结果.....结果......”

明渊半天没等到下文,好奇道:“结果什么?”

霍楼用极其嫌弃的语气回道:“他完全是自己自甘堕落,巴不得把绳子放脖子上拴紧了再把另一端交到你手上,再把至于国师你的话......”

他顿了顿,道:“放下那些偏见后,我发现你身上有种能令人平心静气的魔力,待在你身边、或是跟你聊天都是件很舒服的事。”

他又轻笑一声,“久日听闻国师无父无母,乃天地生养,通万物之灵,晓众生之理,今日得见倒真是如此。”

祂是所有异能的起源,前生更是天地万象托生的灵。

说难听点,祂是所有异能者的老祖宗,谁家后辈见了老祖宗会不觉得心安?

因此,只要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哪怕明渊现在只是人身,待在他身边依旧会感觉舒适。

明渊没点破真相,语气也略显谦逊,“将军过誉了,那敢问将军,可还有心结未解?”

“心结已解,但心愿未了。”霍楼朝远处的城楼看去,“国师啊,既有天地生养,那是不是真有灵魂存在,真有前世今生和转世轮回呢?”

明渊不知霍楼为何问起这个,反问道:“倘若存在,将军想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