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上苍保佑民生,风调雨顺了?
这自然不可能……
于是。
齐宣王只能说把牛换做羊,继续进行祭礼吧。
然而。
放过牛,却又杀死了羊。
都是抹杀了一条生命。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遂孟子便出言安慰齐宣王,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大王只是见到了牛在颤抖流泪,却并未亲眼看到羊。
见之不忍。
是为仁。
这就已经可以了。
小主,
反观嬴政固然帝王无情,可当他听说赵高的女儿与两个孩子都死了以后,他多少还是会产生一些情绪波动的。
因为赵高曾与嬴政朝夕相处,多少存在一些君臣之谊。
相比之下。
嬴政对于魏地的万千灾民,固然也会心生些许怜悯,但这其中多少存在一点差别。
我们总是对于身边更亲近之人,愈加同情,此乃人性通理也。
“听夫子这么一说,看来孟子的仁义之论,也不只是尽显迂腐了。”
嬴政对于孟子不怎么看得上。
原因在于。
孟子只会一味的谈论仁义。
就像曾经有一个小国,找到了孟子担当宰辅,最开始的几年孟子治政安民做的也很不错。
可是有个问题。
邻居屯粮我屯枪。
邻居就是我粮仓。
你治政再怎么好,也顶不住大国想要武装掠夺你的粮食和人口啊?
怎么办?
孟子在律法军事上可有独到见解?
答案是并没有。
那么孟子能够纵横捭阖,联合并借势别的大国,让己国在夹缝中求得更好的生存吗?
答案是并不能。
孟子只会仁义治政,并不提倡整军备武,纵横捭阖。
最终孟子提出了只要民心在,国君完全可以换个地方发展,百姓们一定会紧紧跟随的。
可对于这个国君而言,你这一言不合就让我放弃疆土……
就像让嬴政放弃关中,退到草原去当雄鹰,这不是扯犊子嘛。
故。
嬴政并不待见孟子。
但单从仁义二字层面考量,孟子的道行就比较高了,只能说各有各的强项吧。
“哈哈哈,言归正传。”
许尚笑了笑,小插曲暂且结束,他们今儿个主要还是得谈一谈具体的反贪措施。
顿时。
周围的扶苏、章邯纷纷竖起了耳朵。
华阳太后也挺直了身姿……
许尚组织了一下语言,缓声道:“这地方上的贪腐亏空,往往分作三种情况,第一:公事挪用,比如把修黄河所用的款项,转拨去了维护郑国渠,修建关中驰道等等。”
“这种情况一般就是关中勋贵不想给中原花钱,只想建设关中内地,这其实情有可原,还有的商量。”
“第二:进献上官,把原本修缮黄河的款项,或主动、或被迫的献给了自己的上官,还有朝廷派系的执牛耳者之类的。”
“这无非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官官相护,用公款走人脉关系,坐地分钱,已经形成了某种默认的官场规矩,影响极坏……这就很难再商量了。”
“不过也有特殊案例,那就是某重臣把得到的修河款项,反手都用在了皇帝的身上。”
“比如皇帝过寿,花巨资送上价值连城的珍宝,还有刻意迎合皇帝的靡费喜好……这就有点小麻烦了,综合考虑也能给个机会啥的。”
“最后一种,第三:官员自己独吞贪墨,那这属于抓住必死无疑了,肯定得依据秦法严办的。”
……
吃独食,很多时候都是大忌讳。
官场尤其如此。
无论从庙堂潜规则,或者明面上的秦法条例,都不会放过这一类的官员。
第二种,用公款走人脉……
你若走的是一般的人脉,出了事自然也是没跑的,九成九的要抓你,而且还会严办。
可如果你走的是皇帝的人脉,太后的人脉,那这就有些难以界定了。
贪腐中带些忠心。
比如皇帝的心腹重臣,用公款逢迎皇帝之好。
皇帝真能一言不合就砍了他?
那他如果还立有大功呢?
甚至于跟皇帝一起长大呢?
比如后世满清乾隆朝的云贵总督:李侍尧。
其人出身汉军镶黄旗,高祖李永芳乃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婿。
李侍尧的父亲也是乾隆的心腹重臣。
李侍尧本人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对乾隆是真忠心……他贪的钱全都给乾隆作寿礼了,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敢留。
你说这样的人……
你怎么办他?
皇帝在上面睁着眼睛看着呢!
谁敢用律法铁条,将其直接钉死。
所以。
贪腐这种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就容易办的。
这里面盘根错节,牵扯了太多利益关系。
哪怕皇帝都会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因此。
古代查贪就是个得罪人的过程。
往往牵头之人,要么只打苍蝇,把握好分寸。
要么背景通天,铁面无私,否则……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呼!”
嬴政做了个深呼吸,他道:“夫子,我明白了,现在首先得搞清楚黄河修缮的贪墨款项,究竟都用在了哪里,又用了多少,尔后方可定论之。”
话说到这个份上。
其实嬴政的心中已经很清楚了。
修缮黄河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右相王绾。
王绾是什么人?
堂堂三公右相,关中勋贵派系之首,屡屡都敢在夫子面上唱反调的人。
小主,
我们的宰执老王,真的是差钱的人吗?
需要担着天大的风险,贪墨修缮黄河的八成款项?
只能说王绾行事还不至于如此低级。
大秦的开国班底,三公素养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这个事儿也就简单了。
王绾要么把钱用在了逢迎皇帝所好,要么就是挪到了建设关中的国策账目上面了。
总之一句话。
王绾宁愿背上杀头的风险,也不愿意修缮……中原的黄河……
这便是所有的真相!
忽然。
“真没想到……”
尉缭子感慨的道:“许公,你应该从未入仕过,却又对官场共识这般清晰,且能把贪腐细节归类的如此细致,不容易啊!”
尉缭子明白,黄河贪腐案对于他们这个层次来说,基本上一眼就能看透其中关节。
问题在于……
看透了并不意味着好处理。
你把王绾拉下马,倘若一个控制不好,牵连了一连串的关中勋贵,明年的国策建设诸事,还怎么搞得下去?
大秦现在本来就官吏严重不足。
人才储备约等于零。
这些并不能通过黄河贪腐案进行解决……
“公款挪用,上官威胁,独吞贪墨。”
尉缭子顿了顿,又接着道:“另外我还认为,这独吞贪墨也要分为几种情况,也并不是只要贪了钱,就一定十恶不赦……还是得多方面看待的。”
尉缭子毕竟宦海浮沉半生。
他见过的贪官绝对可称得上如同过江之鲫。
中原的贪官是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所以。
山东六国就是标准的气数已尽。
也正因此。
尉缭子当初才会选择入关中助秦。
因为山东六国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没得搞。
相比之下。
关中秦廷肯定就要好上非常多了。
首要原因在于老秦人本就务实,再加上秦法非常细致,国运又处于蒸蒸日上的阶段,诸多条件综合之下,注定了大秦能够拥有一统天下的国力基础。
但是贪官方面肯定还是有的。
区别在于。
关中的官吏顶多就是拿点,但是总体还是办实事的。
中原的官吏就已经不是拿点的问题了,而是恨不得从嗓子眼里伸出第三只手,拼了命的贪。
比如郭开……
郭开为了钱,恨不得能把整个赵国都给卖了,简直是离谱,
齐国的后胜就更夸张了。
齐相后胜相当于昔日的昌平君,皇亲国戚,身份高贵,又握有实权。
可后胜却为了钱,也跟郭开一样,恨不得把齐国给卖了。
昌平君好歹还是想着复楚称王什么的,算是有点理想。
两相对比之下。
就能看出……
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只不过秦国处于上升期,情况稍微好上一些。
山东六国则是标准的神仙难救。
当然。
大秦现今也正在步六国之后尘。
因为哪怕是许尚,也解决不了一个根本性的难题,那就是关中文武勋贵对于中原的排斥和压榨!
是啊!
胜者凭什么不能享有败者的一切?
成王败寇。
自古通理!
大秦既然成功一统了天下,关中就应该处于上位,横压并吸血于中原。
关中的百姓就是比中原黔首高贵。
否则那么多秦锐士的血……
不是白流了?
“哎,难搞,难搞啊!”
尉缭子越想越感觉麻烦,他道:“许公,依我之见,此番反贪什么的,最好还是有个差不多就行了。只要黄河修缮能够进行的下去,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你就不能太较真。”
尉缭子拿出了他的态度。
他并不觉得现在反贪是个好选项。
关中的兄弟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
你现在不让人捞钱。
谁特么给你干活?
这是极端反人性的。
“尉缭,你就放宽心吧。”
许尚摆了摆手,道:“我是清楚分寸的,短期确实不能在贪墨诸事上动用雷霆手段,以免影响了各郡地方官的施政积极性。但长期反贪该动用的手段铺垫,依旧是宜早不宜迟。”
许尚明白……
水至清则无鱼。
当前百废待兴,你想大力搞发展,对于贪墨诸事就不能抓的太严。
否则。
就会造成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懒政情况。
既然施政横竖都难搞,一不小心就得被问罪……
那还不如在少年宫看星星来的安心。
懒政,占着茅坑不拉屎。
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