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国害】(1 / 2)

子思齐现在很难受。

非常难受。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借题发挥,总归能够让许尚感到为难和踌躇。

谁能想到。

许尚直接把题目给改了。

让他无题可借。

这确实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不过……

有些现实情况,依旧是无可更改的。

子思齐想了想,道:“尽管如此,那孔氏一族赈济灾民有功,总不能是假的吧?按照大秦的功爵可用于抵罪的论调……”

子思齐刚刚的言论,单独拎出来也照样有点道理,只是无法挂钩墨家与民意,进而串联成一个体系了。

对面。

许尚反驳:“首先,赈济灾民这件事,在大秦属于有功却乱法。”

“即:昭襄王时期,汉中地界受灾,应侯范雎提议应当救灾,也就是开放王室的山地林苑,让灾民能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然而昭襄王却答道,打开王室林苑,等于秦廷赏赐于民……然秦法明断,有功者可赏,无功者不得赏之。”

“倘若打开王室林苑赈济灾民,就等于无功者和有功者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这是有悖于秦法的。”

“因此,昭襄王选择了不开放王室林苑,宁愿饿死一些灾民,也要维护秦法的威严。”

……

在大秦,有功者就是能够获得各种优待。

无功者则是处处遭受歧视。

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再到婚丧嫁娶,子嗣余荫等等。

所以。

许尚才会认为宣纸即便发明了,也是推行不下去的。

因为宣纸加快了知识传播,动摇了军武勋贵阶层的子嗣余荫特权。

在关中有个共识……

必须是有功者的孩子才能看书识字。

无功者的孩子,你就应该连名字都不会写。

这一条乃是军功阶层的底线根本。

大家伙儿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就是想让自家孩子的起跑线能够更高一些吗?

结果你转头就用宣纸,把起跑线给抹平了。

相当于直接一刀砍掉了军功阶层的荫子特权……砍的太狠了……

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综上。

商君之法的延续,在于军功爵位制度……催生出了军武勋贵阶层……

军武勋贵阶层让商君之法,人死法存,却也导致了现在的尾大不掉。

就拿曲阜孔氏赈济灾民举例。

在关中军武勋贵阶层的眼中,你孔氏一族所谓的救民之举,分明是在乱法!

乱法者!

当诛!

反观中原……那肯定就对孔氏一族赈济灾民,又是另一番评价了。

慈善爱民,仁义表率。

孔氏一族不愧是先贤后裔等等。

总而言之。

同样的一件事。

由于中原和关中的意识形态不同,便会产生截然相反的定论。

随即。

“暴论!”

子思齐眼珠子一瞪的道:“你这完全就是暴论,秦昭襄王视救民为乱法,实乃妥妥的暴君谬论,有违仁义之道!”

子思齐属于思孟学派。

他遵从的是孟子核心思想:民贵君轻。

他肯定是无法接受……关中唯军功至上的全体共识,以及重法轻民的主张。

“子思齐,国策定论,是无法用好坏二字轻易区分的。”

许尚表示……

你堂堂儒家名仕,自然会选择抨击商君之法。

可法家霸道的功绩。

却是有目共睹的。

你再怎么一个劲儿的嚷嚷,要仁德,要救民,那也只是你儒家的主张。

中原有习俗共识。

我关中大秦也自有国情在此!

“子思齐,你有你的仁德民意,我有我的功爵法纪。”

许尚沉声:“你不能单纯的论证我就是错的……只能说儒法有别!”

“曲阜孔氏的赈济灾民之举,好坏掺半,所谓的功过相抵,也就无从谈起了。”

“更何况,天命极罪,前所未有,又何以相抵呢?”

……

区区赈济灾民之功,却想拿来抵掉天命极罪。

这完全就是妄念。

当然。

许尚也很清楚。

子思齐无非就是想要在后续,把曲阜孔氏在东郡陨石案中的主犯身份,变成协从,尔后便可重新用赈济之功说事。

但许尚直接预判了子思齐的预判。

既然你已经打出了一张明牌。

我就不可能让你的这张牌,再发挥二次作用。

所以。

许尚会用法家理论,直接一次性按死曲阜孔氏的赈灾之功。

周围。

许尚的重占上风。

使得嬴政、屠雎等人颇为振奋。

尤其是屠雎,在他心中,魏地灾民那确实没有法纪公平来的重要。

死一万人是个数字。

死十万人也是个数字。

都不能乱了法纪。

嬴政则是就想看到子思齐吃瘪……尤其刚刚夫子的一招釜底抽薪,差点没让子思齐惊的下巴掉在地上。

嬴政单是想想都觉得甚为有趣。

华阳太后:“我感觉这个子思齐似乎有些黔驴技穷了,翻来覆去,就会这几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李斯:“现在的局势,夫子确实稳压了子思齐一头,不过子思齐明显还有底牌未出。”

扶苏:“……”

……

台上。

子思齐经过短暂的愤慨莫名,又屡屡被许尚驳斥,他开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

子思齐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现今海内无害,九州一统,理应偃武修文,行仁政以安天下……再者,关中和中原都是大秦的疆土,尽管习俗共识相悖,阁下也不能单以功爵法纪进行定论,你必须得兼顾我儒家的仁德民意,方可安中原民心。”

子思齐搬出了促进一统的大帽子。

你不是代表秦廷吗?

轻易改变司法定性,那确实是你的优势!

但代表秦廷也意味着需要兼顾大局。

现在我就搬出一统的大帽子。

你总不能独据关中,而弃中原吧?

“呵呵!天下大治,外儒内法确实是大势所趋,但凡事总得有个过程。”

许尚毫不犹豫的道:“商君曾言【一刑】,【一赏】,【一教】。”

“所谓一刑,便是刑无等级,可上大夫!”

“而且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

“也就是你有功也好,曾经做过善事也罢,只要你犯了法,就必须得受刑。”

“所谓一赏,便是利禄、官爵,专出于兵,无有异施也!”

“即:功爵只能从战场上获得……故,应当禁商,偃文,压制工造。”

……

许尚所说的话,出自商君书的赏刑篇。

商君的第一条,就直接打破了刑不上大夫的狗屁规矩。

第二条,则是让民众想要出头,就只能选择战场建功……

毫无疑问。

商君着实极端。

但杀敌受赏的制度,并非源自秦国,也不是出自魏国,而是最初由齐国发起的。

齐之技击,杀敌可得赏钱。

说白了就是雇佣兵模式。

然而。

齐之技击得赏却不封爵,有钱却不显贵,注定政策难以持续。

另外更重要的是……

都知晓齐地行商非常挣钱。

你苦哈哈的刀口舔血,在战场上挣来的三瓜两枣,还不够我一趟行商卖货的收益。

你说你图个啥?

同时齐地又是四民分业。

也就是士农工商,无分贵贱。

最终导致齐之技击迅速没落,比较有能力的人,都不愿当兵了,我随便干点别的……都比从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