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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已经看见到了自己的死亡,看见自己脖子被割开,汩汩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牢房的地面。

她好害怕。

她确实很害怕。

她本来应该很害怕的。

动物的本能让她想要惊惧哀鸣,凄惨挣扎。

但在那深深的、深深的恐惧之下,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不会熄灭的火种从黑暗的灰烬中探出头来。

……她总是在害怕,总是在发抖。

好可怕。

这个世界好可怕。

她颤抖起来,但颤抖的原因和恐惧无关。

她为什么——总是在害怕呢?

那名士兵薅住她的头发,将刀锋贴上她的颈侧,血丝渗出来,画出一道红色的线。

她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此时的画面。

啊啊,多么居高临下的姿态。

她为什么——总是匍匐在地呢?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的愤怒,像猩红滚烫的烈焰,骤然从恐惧中冒了出来。

头皮传来拉扯的剧痛,她感到眼角溢出泪水,但那泪水和恐惧无关。

她拼命伸出手,指尖摸到地面一块松动的石砖。

啊啊,在胸腔里激烈鼓动,此时几乎要破皮而出的情绪,和掌握她太久的恐惧无关。

骤然向后转身时,她感到自己的头皮好像被扯下来了。她的身体如同拥有自主意识,她好像屏蔽了疼痛,汹涌澎湃的愤怒仿佛在血管里燃烧,让她的视野变得一片血红。

她扬起手,朝着那个人的脸,狠狠砸下去。

第一击落下时,攥住她头发的力道松开了。

第二击落下去时,那个身影倒了下去。

第三次,她用两只手举起血迹斑斑的石砖,对着那瘫倒在地的身影,对着那张脸,再次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她感受不到疲惫,感受不到疼痛。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寒冷的地底石窟,那士兵的身影成了戴着死虫面具的维壶师。

她将那张脸砸烂了,砸得面部凹陷下去,淤血乌肿可怖。

但是她没有停手。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混杂着白色的脑浆流淌下来。

那个身影一会儿是梅瑟莫的士兵,一会儿是角人的维壶师。

她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她后来手臂颤抖,手指脱力,血肉模糊的脸已经没有她能下手的地方,她才任由那块污血斑驳的砖块从手中松落。

梅瑟莫军标配的短刀落在不远处,她捡起那把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捂着瞎掉的眼睛在墙角哀嚎的士兵面前,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火焰蛇跟上来,关切地贴了贴她的脸颊。她推开牢门,外面的走廊一片寂静,但很快就不是了。

在一扇扇牢门的窗口后,她看见了一双双相同的眼睛。

幽影城从夜色中醒来,火盆中的烈焰咆哮着高高跃起。牢房里的罪人全部脱逃,掀起史无前例的暴乱。

她趁着混乱摸进暗道,一路奔跑。从暗道中出来时,冰冷的风沿着墙垣呼啸而来,吹起了她染血的长发。

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如获新生。

在温热的血液和羊水的包裹中,重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寒风凛冽,冰冷刺骨。她满脸是血,大口呼吸。

黑暗如同一层膜,从她身上脱落而去。她向前跑去。

她向前跑去。就在那一刹那,锋利的长剑从背后疾扫而来,一剑削开了城垣上的夜色。

空气发出尖啸,猩红的斗篷被夜风扬起。那杀意森冷的剑尖险之又险地贴着她的脑袋削过。她就地一滚,顺势拉开距离,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火焰骑士似乎没想到她能避开这一击,手中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但那只是瞬息的停顿,火焰骑士挽了个剑花,剑身骤然裹上猩红耀目的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朝她刺来。

铛的一声,剑尖偏离稍许,被她预判似的用手中的武器格挡,擦着她的脸颊刺入身后的虚空,带起的罡风掀起了她耳畔的鬓发。

好近的距离,近到她能看清楚火焰骑士脸上的惊讶。

对方骤然旋身,剑锋化作火焰的舞蹈。她避其锋芒,转瞬就被逼至城垣尽头。

她踩在城垣上,猎猎寒风掀起了她被血染红的衣衫。在她身后,远方天际即将破晓,熹微的光芒渗透黑暗,像裂痕一样沿着夜空的四角蔓延。

她看着火焰骑士朝她奔来。她的良师、她的益友。

她好像看了那个身影许久,又仿佛只是短暂地恍了一下神。

寒风卷起了她的长发,她往后一退,从高高的城垣坠下去,落入湍急的护城河。

火焰骑士扑到城垣边,但是迟了。

那个身影慢慢垂下手中的长剑,猩红的火焰熄灭下去。

“……希德。”身后传来温戈的声音,“你留手了。”

火焰骑士低下头。

“自己前去领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