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没有床,没有草席,她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一开始她以为火焰骑士会来审问她,但每次被拖出去的都是其他牢房里的罪人。
走廊的尽头是刑讯室,透过门上的小窗,她见到四肢健全的身影被押进去,然后血淋淋地拖出来。惨叫声昼夜不停歇,罪人的餐食见不到肉,但这个地方每天都能闻到血肉被烧焦的气味。
梅瑟莫军的拷问官喜欢用火刑,从刑讯室被拖出来的人,身上总是会遍布可怕的烧伤,脸也变得面目全非。
那些角人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呢?
因为掌握了重要情报?因为试图发起暗杀?因为对永恒女王玛莉卡出言不敬?
「娼妇之子!」曾有人在受刑时如此破口大骂,当天就被拷问官用烫得通红的铁钳拔掉了舌头。
她对面的牢房空了,然后又住进了新的罪人。
随着她状态恶化,靠她灵魂温养的梅瑟莫之火也变得黯淡起来。它总是想要钻出来,贴靠到她怀里,但将它放出来只会让它变得更加虚弱,于是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将它按回去,继续一动不动地靠在离牢门最远的墙角。
幽影城的火把燃烧不息,罪人受刑时的惨叫让她无法安然阖眼,她睡不好觉,断断续续地失去意识又醒来。
有时候,她睁开眼睛会看见大理石洁白如雪的房间。红发的半神蹙眉望着自己,英俊苍白的面容还没有染上后来死气沉沉的绝望。
「你是谁?」他总是会这么问她。
「新来的侍女。」她总是会这么回答。
然后两人穿过圆柱气派的长廊,穿过绿意盎然的中庭,穿过他梦中的故乡。
「母亲。」
金发的女神有时候在阅读战报,有时候在照顾庭院中的花草。她会制作安神的熏香,会编织附有守护咒语的衣物。她会决断他人的生死,命运的走向,世界的法则。
她会为他亲手制作灵药。
有时候,她睁开眼睛会看见冰冷坚硬的石墙,牢房外传来凄厉可怖的惨叫。被送进刑讯室之前,那些人总是硬气极了,但不出三日便会一心求死,仿佛连骨血都被恐惧化开了。
梦中没有梅瑟莫的地方是静止的。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他没有经过时,金色的落叶在半空定格,阳光中的灰尘静止飞舞,人们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只有当他靠近时,冻结的世界才会重新开始流动。
她甩开他,回到空中花园的中庭,修剪花枝的金发女神静立在原地,让她没法提问——没有办法向梅瑟莫记忆里的母亲提问:
为什么?
她对那个静止的身影说:
——为什么?
再次见面时,依然是郁郁葱葱的庭院。
“去摘点金轮草。”金发的女神道,“我今天要制作油脂。”
空中花园有几层,她一时不察,没有看见被植被覆盖的台阶,是红发的半神在最后一刻捞了她一把,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她踉跄了一下,被梅瑟莫按到胸口。
他穿着那件她以前没有见过的,绣着金色暗纹的黑色古典长袍。
他应该松开手,但他没有。
“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逃一般地离开了那个梦境。
她缩在牢房的墙角,门上的小窗打开了,几块干得发硬的面包被扔进来,她抬起头,说:“能让我见见火焰骑士吗?”
那名守卫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尊贵的火焰骑士岂是你这种人能见到的。”
啪的一声,窗口合上了。
她靠着冰冷的石墙,总觉得四面的墙在逐渐压迫过来,空间在不断变形缩小。
牢房外,新的一轮刑讯开始了。她在那惨叫声中闭上眼。
睁开眼睛时,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大理石地板上。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窗外传来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天空蓝得耀眼。
“你是谁?”
她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反而恍惚地看向窗外。
巨大的黄金树撑起了世界,繁华的王城沐浴着阳光,像镀着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金色的穹顶,雪白的墙壁。不会枯萎的植物一年四季都处于盛放的状态。
“我在问你,你是谁?”
这种时候,她应该像之前一样回答她是新来的侍女。然后两人会穿过圆柱气派的长廊,穿过绿意盎然的中庭,穿过他梦中的故乡。
温暖的微风拂过面颊,吹起了房间里的帷幔。她毫无预兆地笑起来。
她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要扶着旁边的柱子才能站立得住。
阴沉诘问的声音一窒,红发的半神困惑而警惕地望着她。
好半晌,她才抹了一下眼角,站起身。
“……我吗?”
她微笑着回答:“我当然是入侵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