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在男人听来,安心程度满分。
说这是一座山,其实是一个小山包,走了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位于山顶的神社前。
才刚一踏上平地,他们就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他们对视一眼,接着往前走去,越是往前走去,声音就越来越大,没走几步就能听出是从左边的一个建筑里传出来,于是他们就往传出声音的建筑走去。
待他们走到建筑的门口,他们已经能完全肯定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而且这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低声呢喃,变成了高声嘶吼。
两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接着一左一右同时地拉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见里面是什么情况,一股如实质般的音浪便让两人往后退了一步。
要是说还没开门前是高声嘶吼,开门后简直就是魔鬼的厉叫,前者还在人间,后者直接就坠入地狱了。
面对着地狱的召唤,男人又往后退了一步,但陈冠军却向前迈出一步,伸头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两个音箱,看来地狱就从里面被释放出来的,而地狱的中心有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人正在跳舞,舞姿轻柔且优美,和这地狱一般的背景声完全不在一个次元里。
正在跳舞的女人像是意识到有人打开了门,尽管开门的声音完全被巨大的死亡重金属音乐给掩盖住了,根本不会有任何除了死亡重金属之外的声音能传到她的耳朵,但她还是转头了,而且这转头动作是不在一段舞蹈中的。
她转过头来,转头的那一瞬间,陈冠军刚好把头伸了进来,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他在心中想,就是她了,和我心中想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穿着上红下白的巫女服,眼睛周围化着浓厚的眼妆,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冠军,除了没有蹲在地上摆出一副你算老几,要你来管我”的表情和肩膀上抗着铁棒球棒外,其他一切都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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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子,你在干什么?”退出去的男人此时爆发出无尽的力量,捂着耳朵冲进去了,接着拔掉了连接音箱的电线。
恶魔带着魅音退去,世界再一次恢复了宁静,一阵风吹来,卷起地面的沙石,发出微弱的沙沙声,陈冠军听着这微小的声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听力居然变好了,于是他伸出手指挖了挖耳朵,居然挖出了一大颗耳屎,原来是因为耳屎被声音震出来了啊。
“美子,你在干什么?”男人质问道,但面对父亲的质问,美子却还是一副无所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还是不理你的面无表情,像是聋了一般,不过要是有人长时间待在如此高音量的环境下,不聋也得聋了。
男人看着一言不发的美子,突然一脸抱歉地回头看向陈冠军,“不好意思啊,警官你可以先过来一下吗?”说着,男人就走出门口。
“怎么了?”陈冠军也跟着走出去。
“我的女儿她……”男人看了看左右两边,像是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仿佛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不爱说话是吗?”陈冠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让男人不再平静的话。
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冠军,像是在看外星人,毕竟陈冠军说的是“不爱说话”而不是“不能说话”,“不能说话”的这一“事实”已经被和她接触过的人所知晓,但“不爱说话”才是“真相”,而这一真相全世界只有他们一家人知道。
现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了。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能再说一次吗?”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一遍。
在以往,他都是希望人们能理解他的女儿是“不爱说话”,而不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但现在,他心里居然有一丝希望,希望他是说错话了,把“不能说话”说成了“不爱说话”。
“难道她不是不爱说话吗?”陈冠军说。
“不不,她就是不爱说话,她可不是一个哑巴。”
“我可没说她是一个哑巴。”陈冠军说。
听到陈冠军这样的话,男人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无论他怎么和别人解释,但他们都不理解,可也不怪他们,毕竟一个这么能搞事的人怎么会不爱说话呢?一定是不能说话吧。
不然的话,用嘴巴把话说出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随身带一个本子和笔,把想要说的话写下来呢?
我不理解。
我不明白。
一定是哑巴吧。
到最后人们都是这样想。
男人这样想着,一晃神,陈冠军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又一次走进了美子所在的建筑里。
陈冠军走到美子面前,看着眼前的这人,他是一直都不知道美子是不说话,电话中也是一句哑巴带过,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突然就懂了,明白了她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懂?只能说是直觉吧。
陈冠军向美子伸出手,嘴中轻呼出她的名字,“古仁美子。”
这是在邀请她加入保险计划。
很快的,不带犹豫的,她也伸出手,握住了陈冠军的手。
她也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是她从记事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想要开口和他说话的感觉。
像是薛定谔箱子中的猫,美子是箱子中的猫,陈冠军则是薛定谔,当人们都以为猫已经死了,但他却能隔着箱子清楚地感知到猫还活着,不仅还活着,甚至能开口说话呢。
“奏……奏……走……八……吧。”美子像是婴儿一开始学说话一样,说话一卡一卡且音调也没抓到位。
“美子,你……”男人从开头看到现在,在看到美子张嘴,听到美子说话时,他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了,自从上一次听到美子说话还是她刚刚开始学说话的阶段。
某一天,美子突然会喊爸爸了,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即便后来她不再说话,只从纸和笔中传达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他还是会记得她喊出爸爸时的那副稚嫩的嗓音。
而现在,他又一次听到了美子说话了……
“爸爸,喔……我……奏……走了。”眼泪模糊了视线,让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融成一团,就连美子来到他面前也毫不发觉。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美子正牵着陈冠军的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其实他是听清了的。
“爸爸,喔……我走了。”美子又说。
“走吧。”男人有种预感,美子这一次走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心中的喜悦却远远大过悲伤,因为美子第一次开口说话的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