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闹出了人命(1 / 2)

“先生当真不多留几日了?”

“不了!”李廷机拱手拜道,“风烛残年,体衰多病,老夫实在也是经不起海上风浪,就此拜别,望殿下诸事顺遂,瀛州国泰民安。”

说罢,老头转身登船,又在船上摇摇稽首,随着孤帆渐渐远去。

万长祚轻吁一口气,嘀咕道,“别看了,你这里庙太小,容不下这尊大佛。再者说,老头留在你身边当真不合适,于你于他都是麻烦。”

朱常瀛微微叹息,却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返回市舶司衙门。

不知不觉间,来到厦门已有半月。其实早在来之前,就派人前来暗访摸底。来之后,朱常瀛也走马观花绕了一圈,尤其几个女人名下的生产作坊。不,超过百人规模已经不能称作坊了,称呼工厂才对。

艾玛名下的丝织工厂有工超过400人,沈王妃的丝织工厂有工人200,程夫人的皮具工厂规也有接近200人。然而几家工厂的规模与同安许家相比也不过尔尔,许心素这货的工厂有工人近千。

而这些也仅仅是厦门岛手工业的一部分,从市舶司的记录来看,大大小小的工坊200余家。

不知不觉间,岛上总人口就超过6万,堪比上县。

当然,有利必有弊,手工业发达,这环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好吧,事实上是在断崖式下跌,臭水沟子纵横,狭窄街巷中垃圾成堆,下水道的污水就那么直接排至海里。唯一令朱常瀛能够自我阿Q的,就是这年头还没有无机物,原材料都是有机的,比较容易腐烂。

而岛上的人口则更为庞杂,乞丐流民妓女无家可归者一个不缺......劳工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几十人挤在一间棚屋,狐臭同脚丫子味弥漫,劳工上工时动辄被责骂呼喝,甚至被监工殴打......

希望与绝望交织,生命总是在挣扎,此地绝不是人间乐土,更类似人鬼之间的罗刹世界。

这令朱常瀛想起了前世南方某地的城中村,曾经挤满了形形色色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有人咸鱼翻身有人坠入深渊有人庸庸碌碌,绝大多数人怎么来的怎么走,在那片土地上留下汗水泪水然而最终那座城连一片瓦也不属于他。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虽然不愿承认,但眼前形形色色挣扎求活的苦逼们,在朱常瀛眼里也只是数字。

工厂是一定要大办特办的,出口一定要增加,税收绝对要跟上,这座城的规模还会不停扩大,建筑将会逐渐恢弘,苦逼人日以继夜,上等人醉生梦死,最终都沦为金钱的奴隶,浮华而肤浅。而那些数字流下的汗水同泪水,也只是年老时回忆的一份谈资,最多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这座城,是无数劳动人民的血汗凝聚起来的,至于无数中某个点的结局......滚远,谁会在意?

好吧,还是要面对生活,有李廷机这样固执的卫道者,世界总不至于那般毫无光芒。而为了维持稳定,也必须对那些黑了心毫无底限的狗东西宣战。

对厦门岛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之后,朱常瀛一声令下,督谏院、商曹联合澎湖巡警署对厦门岛展开突击排查。本地的官员警员是不能用的,只能调派人手异地办案。

有关非法用工、非法拘禁、殴打欺凌,偷税漏税皆在打击范围之内。

首战,就是自己家女人开设的工厂。

看到朱常瀛当真撸起袖子开干,李廷机方才怀着欣慰走了,挥了挥手,也不管这一地鸡毛。

王府别院小会议室里,福建市舶司总提举汪本钶站在那里心绪不宁,面含羞愧。

“是微臣失察,请殿下治罪!”

朱老七凭什么给人家治罪,短短时间厦门就有了这么多手工工厂,近两万手工业从业者,而税收的增长幅度如果让皇帝老子知道,怕是要直接坐地升天,学堂、医馆、道路、炎黄帝庙......有的完工有的在建,一整套的市政体系初步成型,虽然这些并非他一个人的功劳,但他是领头人,功不可没。

换个角度来看,厦门工商兴盛,日新月异,乃是冉冉升起的福建工业中心,其今日的地位不亚于那个时代的深圳,甚至更加重要。而至于那什么血汗工厂,或许对于那些数字而言确实有血有泪,但反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多人还要抢着进来,以至于要想办法控制人口流入?

不来没有饭吃啊!

我大明的人口究竟有多少,这就是一个谜,一个事实就是没入籍的人口恐怕不少于有册籍的人口,综合多方资料推测,大明人口1.5亿打底,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这么多人口,起码是欧罗巴的两倍甚至三倍,而耕地还没有人家的多。

按照王朝定律,这尼玛不改朝换代死一批,也是没办法继续运行了。

至于欧罗巴,贵族老爷天天干架,人口规模控制的就很好,顺带着还刺激了军事进步。由此来看,天下承平也未必是好事。

要想给大明续命,只有一条路,对外扩张搞人口输出。而为了人口输出,就必须刺激工商,搞钱搞军事。出门就挨揍,还搞个毛线的人口输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药方有了,朱常瀛按方抓药,至于吃药后的副作用,暂时也顾不得了。

实话说,岛上六万多人,大多是老乡投老乡来的,真正被骗的极少。即使是被骗来的,说句难听点的话,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容易被骗?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偏你也信?

神思回归,朱常瀛示意汪本钶在一旁落座。

“这不是你的错,《商律》还没有推行,许多事没有先例,不知如何处置或者没有重视也很正常。你该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事,不必为外间的流言所影响,孤还是信任你的。”

汪本钶一脸决绝,躬身道,“不,微臣有错,微臣错在只盯着钱财,却忘了根本。这么多百姓被诱拐欺凌,臣难辞其咎,还请殿下治臣之罪!”

就还是个犟种,朱常瀛也不欲同他啰嗦。

“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你的功过容后再议,孤自有主张。”朱常瀛沉吟片刻,笑道,“执掌福建市舶司,各方压力很大,可有苦楚要诉?”

汪本钶微微苦笑。

“若说压力,就都是钱闹的。福建官场眼见海贸一日兴隆过一日,哪能不眼馋呢,有人要向市舶司安插人手,有人要同微臣结亲,最多的就是贿赂,妄图免纳关税做那走私的买卖。去岁一整年,市舶司就有11人因贪腐被处理,防不胜防。”

“那些试图贿赂的,要记录在案,严查!”

“臣也是这么做的,收获不菲。”

朱常瀛满意的点点头,“有些你处理不了的事,就写信与我说,不要怕,女人的枕边风吹不进孤的耳朵。”

汪本钶笑的更苦了,抱拳拱手,“多谢殿下体恤。”

如何用人,是门大学问,几个女人经营的产业,是她们的,可说来说去还是王府的,狗仗人势,难免就有不干人事的。让地方官去处理这些人就很难为人,还是自己下手吧。

“还有别的苦楚么?”

“有!”汪本钶皱眉道,“年初臣就给殿下上了奏报,福建巡抚衙门牵头,沿海各府附和,要求增加抽分,不知殿下可有看到这份奏报?”

“看过。”朱常瀛鼻孔哼哼,“真是贪得无厌,不知所谓。再者说,抽分比率乃皇帝陛下御批,怎可轻易更改。不必理会他们,如再有人来烦你,只管推脱到我身上便是。”

“哪有这般容易。”汪本钶叹道,“福建商税由万同知掌控,倒是不虞有人从中作梗。但这桑同茶可是地里长出来的,臣了解到,这几年福建山茶桑田开辟极多,这本是好事,流民开辟荒山定居,地方府县也可增加部分岁入。若依我瀛州制度,开荒三年便可落地成契,然而福建许多州县做法却令臣深为不齿。早不去管晚不去管,偏等桑田茶园成型便派人去驱赶,转手这地就落到乡绅手里。臣实言,官绅沆瀣一气,强取豪夺,这是在断流民的生路啊!是以臣想着,能不能适当增加抽分而换取地方对流民网开一面呢?”

“没有用,你就是给他们一座金山,流民也不会拥有土地!”朱常瀛冷冷道,“人口过剩、士绅优免、税收不公、吏治败坏,注定土地兼并不可阻挡,朝廷财政拮据,反过来又会加剧这一过程,此为恶性循环。直到某一天跳出个陈胜吴广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杀他个天翻地覆,百里无鸡鸣。不过这都是后话,总而言之,正税弊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化解的,而孤也没有这个权力。你记着,切莫做此不切实际幻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把市舶司经营好才是你的本份!”

汪本钶闻言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