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简单,实则很难,这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朱老七能够争取的,就是庭审只能嘴炮不能动刑。至于侦讯阶段,针对不同案件不同情况也要对能动用的手段做出详细规定。不能说偷几个鸡蛋的事就把人腰子给干碎了。
这个时代,想要破案,刑讯逼供是不可避免的,这是破案最高效的方法。后世那种就是我干的但你没证据能拿我怎么样的狗血桥段在当下很难发生,不认罪那就打的你认罪,叫你不认罪比认罪更惨。
进而又引申至一个问题,民事案件能不能动刑,比如合同纠纷,财产纷争?
这个时候侦讯也好,审判也罢,动刑就过分了,朱老七更倾向于控辩双方自证,法庭只看证据做出裁决。不涉及刑事罪,其实是没必要动刑的。
所谓十恶: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而开国老祖宗又加了一个奸党,实际上已为十一恶。
因言获罪,绝大部分都是从这里来的,朝堂上互相攻讦,民间诬告威胁,总逃不脱这些理由。
就比如避尊者讳,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书,不小心一个疏漏被人抓住马脚便会口诛笔伐,甚至被置于死地。这尼玛绝对是陋习,朱常瀛批阅报告,如果看到某字缺一笔,或者某字通假,那都是要破口大骂,打回去命其重抄的。
又比如奸党,朱常瀛也是服了开国老祖宗,搞这么一个罪名正合适互相扣帽子,网络罪名,这不是没事添乱么。
要改,而且要大改,所谓十恶的定罪名目能减则减,应减尽减,道路以目,莫谈国事要不得。
所谓八议:议亲、议故、议功、议贤、议能、议贵、议勤、议宾。
简单来说就是与皇帝密切相关的人被定罪,需要获得皇帝首肯,比如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官员,有大功之人等等。
当然,朱常瀛不是皇帝,但在瀛州,所谓的八议中心就是要围绕着他来判定。
有关八议,也是能减则减,应减尽减,比如王妃二姨家的小叔子,算个毛的皇亲,就不能给这个待遇。关键什么案子都来找他拍板,这尼玛神仙也忙不过来啊。
就比如这个议贤,说的是有德行有名望的人如果犯罪,量刑要获得皇帝首肯。但究竟怎么定义有德行有名望?法条又没说,争论起来没完没了,也分不出个对错来。
这是不可接受的,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比如被授予过某种荣誉或者勋章啥的才算数,空口说白话的不要。
好吧,必须承认,每一点改变推进的都相当艰难,要让别人听得懂,进而认可,进而愿意执行并且推广,朱老七也是耗费了无数心血。
这一商讨,就是多日。
期间,卢秀儿一案也有了结果。
三名地方官员因收受贿赂,违反移民安置令,判流放西里伯。
刘善仁身为村正,行贿贪赃,瞒报户籍,知情不报,玩忽职守,判免职,笞二十,永不叙用,收缴赃款罚银五十元。
刘善举、刘家宽父子,拐卖人口、逼良为娼、霸凌村人、戕害人命未遂,判刘善举父子徒十五年、没收非法所得,赔偿卢秀儿银五十元,赔偿被拐女子银各三十元。
小主,
卢秀儿,本为被害,但亦欺压被拐女子,判赔偿被拐女子银各十元,由本人意愿,与亡夫和离,其嫁妆核银十五两从刘氏家财中出,自此婚嫁自由,与刘氏再无干系。
澎湖本就不大,加之朱老七推波助澜,此案早就在市井传的沸沸扬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判决一出,更是激起千层浪。
后世网络如此发达也抵不住假消息满天飞,而今口口相传,民间又哪有真相可言,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最恶毒莫过于传言那卢秀儿即淫荡又恶毒,克死前夫,又勾引小叔,甘作娼妇,害得刘氏家破人亡......
把个朱老七气的三尸神暴跳,稍稍打听,才知自官司犯了之后,这刘家族人便开始四处散播流言,污蔑卢秀儿,要知道,犯法的可不仅仅刘善举父子,还有若干帮凶呢,心有不甘,垂死挣扎。
也是这刘家找死,至今都不知道谁在幕后盯着这桩案件,一脚踢到了铁板。
这也好,朱常瀛冷冷一笑,暗道刘氏既然不想做人,那就不要做人了,命人提练案情,誊写抄录,于澎湖各处张贴告示,将案情公之于众,大白于天下。尤其东头村周边,命骑巡逐村宣读告示,以正视听。
如此折腾下来,各种奇谈怪论才逐渐被压制下去,舆论风向开始怜悯卢秀儿,对刘氏的种种不齿展开鞭挞。
话说朱老七堂堂瀛州之主,捏死一乡土村霸不是轻而易举么?
其实不然,应对内部矛盾更特酿的累,要运用规则内的手段树立威信,引导民意,哪怕再不起眼的敌人,对付起来也要小心翼翼。道理很简单,程序不合法,就是统治者威信塌方的最直接原因,官府都不讲规矩,谁特娘还讲规矩?
事件告一段落,袁可立启程回转屏东。
老头子的任务很重,年底前要完成《民律》《刑律》初稿,提交议政会审议。同时,还要分兵派将,巡视地方。
其实御使巡视地方在大明早有成例,所谓巡按是也。
大明巡按,由都察院提名,皇帝亲点,代天巡守,品级不高但权力极大,到了地方,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每年一任,于各省巡视政情民意,纠察百官,问案理讼。
制度本是好的,是制衡地方权势坐大,约束官吏队伍的极佳手段。但如果用人不当,这个巡按本身就是个大祸害,那就惨了,瘟神过境,走到哪里哪里倒霉。
瀛州虽没有巡按,但巡视也是必须的。而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上下勾连,沆瀣一气,朱老七汇同长史府、督谏院对巡视组巡视地方做出了极为详细的规定,而且明暗两条线同时进行,互不统属。
目前来看,这套制度还是行之有效的,与其说制度好待遇高人事精干,朱老七私以为还是用对了人。
袁可立,这位督谏院的当家人实在是给力,为人高风亮节,做事雷厉风行,同时又不缺乏变通手腕,最为重要的,老头子有一颗同理心。
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用在老头子身上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可惜又庆幸,这样的人竟然在中枢无用武之地,被皇帝老子给罢黜了。
送走袁可立,朱常瀛同两个女人打过招呼,收拾收拾行李,这就准备去往厦门。
哪料想没过两天,那个东头村又有坏消息传来,刘氏老太太跳堰塘自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