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人在此地经营近百年,关系盘根错节,有多少土着,甚至大明后裔为其效力呢?就根本查不清,身为军人,也没有兴趣去查。那就推倒重来吧,一张白纸更容易作画。
将晚,贺承志住进一座豪华阔气府邸,典型的福建样式院落,家主范福清,华人甲必丹,也就是葡人任命的大明裔领袖,负责征收税款,维持秩序,相当于大明的里长之流。
这货是为数不多大明裔幸存者之一,因为他既替葡人效力,又为瀛州提供情报。
当贺承志骑乘战马出现在街口时,范福清就跪了,鼻涕眼泪糊面,跪爬到贺承志近前。
“呜~呜~呜~提督大老爷,您总算是来了。”
“我大明人惨啊,都被杀了,都被杀了啊。”
“葡人就是猪狗不如的禽兽,不, 禽兽不如!”
“草民......草民无能,只庇护下几户人口,还请将军降罪。”
“范员外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贺承志下马,将其扶起,淡淡笑道,“能回头就是我大明人,本将军既往不咎,何况是你呢。走,带我去见一见幸存者,本将军代瀛王去安抚一番。”
“是,是!”
范福清的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庆幸之余急忙躬身在前,引领一众瀛州军将入府。
刚刚步入庭院,贺承志不由神情微动,院中密密匝匝跪了足有过百人,声泪俱下,神情悲恸,感恩救命的话儿凌乱的输出着。
贺承志对周围抱拳拱手,“各位,贺某晚来一步,让诸位受苦了。”
闻言,在场又是一阵悲恸。
好言抚慰几句,贺承志由范福清陪着进入会客厅。
贺承志心有所想,两口茶水下肚,便指着法摩沙方向问道,“葡城中有兵多少,人口几何?火器配备如何?捡你知道的说,越细致越好。”
范福清不敢怠慢,斟酌言道,“人数极少!当不超过千人,而且以妇孺居多。提督大人,是这样的,原本外城也居住着为数不少的葡人,但每每听到警钟,葡人就会撤回法摩沙,就像今日,外城的葡人都撤了进去。此外,一些葡人的死忠也有机会入城避难,往往以西方教的信徒为主。据我所知,就有几家我大明败类跟随葡人躲了进去。城内存储的粮食至少能供应两千人半年所需,打有两口水井,开辟三块菜地。至于存储了多少武器火药,有多少人能够守城作战,请赎草民无能,无法探知这样的机密。我这样说吧,本次席尔瓦是怀着一举歼灭我大明舰队去的,几乎把城内能拿枪的都带走了,尤其是炮手,不然舰队靠岸登陆,葡人也不至于一炮未发。”
“城外呢,可有葡人据点?”
“有,但葡人半月前就将所有在外葡人撤了回来,据点里驻防的,都是归化的土兵。”
“我看这法摩沙城高水深,城墙都是石料搭建,想要强攻却是艰难。你可知此城防御薄弱之处?”
“这个么......”范福清极力思索,最后摇头道,“葡人每年都会修缮城墙,草民不懂行伍,实在看不出哪里薄弱。”
贺承志在登陆之前,就曾仔细观察法摩沙临海一侧,城高12米,石料两尺见方,斜面构筑,几处突出部构思也极为精巧,正反斜面大体呈30度,真正做到了射击无死角。这样的堡垒,不要说千人,便有三百可战之兵,也很难攻入。
修筑棱堡,是一门艺术,瀛州海军军官学堂单独设有一门课程学习,淡马锡堡垒同样是典型的棱堡,只不过规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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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从外面看高12米,但从内部看,可能仅仅高出地面6米,也没别的稀奇,一层石板将整座堡垒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建筑如常,下层以夯土为主体但却设有若干仓室,主要用来存储物资,实在热的难受还可以躲进去避暑。外低内高,居高临下,射击无死角,这样的构筑方式,简直将防守方的优势最大化。
攻打这样的城池,最好的办法就是围城,饿死俅的。
但显然不能这样做,好不容易将葡主力歼灭,若不能趁这个机会一举占据马六甲,无疑将是巨大的战略失误。
沉思片刻,贺承志转头对副官说道“写封劝降信投过去,明日日出开城投降,许其出海西归,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教堂内,一排排女人跪在主的脚下垂泪祈祷,嗓音如泣如诉,祈祷海面上能够突然出现一支舰队,祈祷她们的男人能够胜利归来,祈祷城外的大明人最好立刻死光光。这是她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如果不来祈祷,绝望便会瞬息占据大脑,恐惧于城堡被攻破后的悲惨遭遇。
祷告之后,维萨卡转身蹒跚走出门外,他不敢直视跪在台阶下的教众,不忍心去看那些期盼中隐含绝望的眼神。议事会里还有一大堆麻烦等着他处理,对于是战是降,那些蠢货还在争吵。上帝啊,我们用什么去战斗呢,难道用女人的胸脯?
行走在平坦条石路上,身后是雄伟教堂,眼前是庄严总督府,周围还有医院、教会学校、修女正在教授那些孤儿餐桌礼仪,而不是坐在污泥上吃手抓饭。
百年心血啊,难道就这样放弃么?
浑浑噩噩,彷徨失措,维萨卡走进议事会。
一个年轻的小贵族站在台前,正在口吐芬芳,将所有掌握的恶毒语言倾泄在大明人身上,野蛮好战、丑陋肮脏、狡猾贪婪、异教徒......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手里捏着明军射来的恐吓信,极端的羞辱愤怒感让他有些语无伦次。
为了表示诚意,随信还附上几件马六甲舰队所特有的标志,比如陈列在条桌上的几面破旧带着鲜血的船旗,这或许更加刺激了这些身穿锦绣华服,却一无是处的寄生虫。
“维萨卡,我们的仆从军呢,为什么不去雪兰莪,去霹雳调兵?这些土着就像阴沟里老鼠一样,要多少有多少,用他们去消耗奸诈的明狗啊。”
“滚回你的座位,托克托!”
维萨卡气急败坏,一把推开这个蠢货,而后转身面对恐慌人群。
“我们失败了,我的人生告诉我,赢家通吃,失败者将失去一切。当意识到我们虚弱时,那些仆从,那些奴隶马上就会将屠刀挥向我们。一个愚蠢的托克托已经足够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二个。主的虔诚信徒们,越是这样的艰难时刻,我们越要学会思考,现在请安静的听我说完,然后做出你们最后的决定。生存或者死亡,屈辱或者荣耀,就在这一刻。”
顿了顿,维萨卡语气越发深沉。
“同意谈判,体面走出马六甲,返回果阿的,请站在我的右手边。”
“决心坚守法摩沙,同明军死战的,请站在我的左手边。”
“决议一旦做出,就是所有法摩沙人的决定,不得违反,否则我将以马六甲代理总督的名义,将其处死!”
“现在,做出你们的决定吧,主的信徒们!上帝保佑,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