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时刻,周总管走进斋心堂。
我正在秉烛夜读,曹化淳在旁陪着我,他时而打几声哈欠,时而拿签子挑一下弯曲的灯芯。这是我的常态,我总有很多事要忙。
我放下手中书,起身对周总管躬身行礼,老总管被唬了一跳,闪到一边。
“殿下不可啊,折煞奴婢了!”
我对他说,“周老看着我长大,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在我心里你是长者而不是奴婢,这一礼你当得。”
周总管眼圈有些红晕,他极为动情的说,“殿下拿老奴当人看,老奴敢不为殿下效死力!”
我拉着他坐在我旁边,为他倒了杯茶,笑着问他,“内阁那边对奏本有何反应?”
“难以置信,既喜又忧!”
周总管说道,“内阁诸位阁老只把殿下当做寻常孩童看待,并未将此事当真,因此老奴擅自做主,在堂前激将彼等,不然此事恐怕会无疾而终,甚至召来弹劾。
后来奴婢逼着几个老倌审阅奏疏,追问票拟时间,老奴惭愧,几个老狐狸各种问题脱口而出,老奴不能答。
那可恶的沈一贯沈老儿在咱家面前惺惺作态的说,既然你说此奏本是七皇子亲自手书,不如请七殿下屈尊前来为我等老朽解惑,我等恬为阁臣,职责所在,不能令专。
殿下,他们这是在为难咱们啊!”
我笑着说道,“也未必是为难,你都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或许他们只是想要见一见我呢?老总管不需要担心,当面解惑就当面解惑,只是这事是要父皇点头才可吧?”
“此事不难,太后老祖宗带个话过去就是了,殿下当真有信心说服那些老倌儿?他们可都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老狐狸,不好对付啊。”
“且看吧,人心难测,他若装睡便打雷也无用。你只管去安排,越快越好。”
我看周总管今日着实累的不轻,也不好再多问,便叫曹化淳送老头子回去早早休息。身在大明,就按大明的节奏来,许多事急也急不得。
当第二日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只看老总管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事成了。
皇帝首肯,但见面地点不是内阁值房,而是文华后殿。
我终于卸掉夹板,皇祖母亲手帮我穿上崭新的亲王常服,戴上掐金嵌墨玉翼善冠,把我转了几圈,眼里充满光。
这是亲奶奶!
“去吧,把你平日的聪明劲都用上,让外间的官儿都瞧瞧,我朱家也有麒麟子!”
以八岁这个年龄段的小娃娃来说,我确实足够招人喜爱,身高出众,体型微胖,肤白面嫩,明眸皓齿,腰杆笔直,身上的衣服总是纤尘不染,鼻孔下更没有鼻涕残留。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自恋!
我是走着出宫的,步辇屁颠颠的跟在后面,这让周总管同轿夫很是无奈,但我坚持。
我有手有脚,身体健康,为什么要人抬着呢?
说来也没有多远,慈宁宫在西,文华殿在东,出慈宁宫沿着甬道向南,转过右翼门向东,绕过皇极殿,入左翼门折向南,百米前就是文华殿所在了,估计路程有一公里吧。
路上,我于正在重修的皇极殿前驻足良久,这座宏伟的大殿真是历经磨难,也包括它身后的中极殿,建极殿,俗称前三殿。
永乐年间三殿焚毁,正统年间重修;嘉靖年间又遭焚毁重修;三年前,前三殿又被烧了,大火五日才被扑灭,浓烟遮掩少半个京城,而今又在重修,看施工进度,万历一朝未必能完工啊!
前两次失火原因无据可查,最后一次失火,内书房官方记录是因老鼠拱烛台,点燃帷幔所致。
是不是真相就不知道了,但我一直吐槽帷幔这种布景,木质建筑本就易燃,再加上这些飘来荡去的帷幔,这不是在给火神爷爷送礼么。
为此,我曾追问过施工的工匠,为何不用石头建,那工匠老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答曰,石头建是给死人住的。
好吧,我暗自发誓,等有一天爷爷做主,一定要把它改成砖石结构,三大殿修一次耗费白银四百万两,这谁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