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又打开罗安舜的另一封信,那信上有精卫的寥寥数笔。
求上苍让两个人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身边。
花氏见三个人都低着头,闷闷不乐地回来,忙招呼三人用晚膳,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也无法驱散妮子心头的阴霾。
花氏安慰道:“我出去打听过了,刚回来的大军不能在城里久待。
他们在这儿转一圈,除了面圣和受犒赏三军的将领以外,就都要到郊外的东西大营那边去驻扎。
然后再慢慢地,分期分批的回家。
我们再耐心点,再等等。
说不定哪天我们从铺子里回来,家里就已经有他们两个了。”
妮子点点头,如果能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可这一夜妮子一直在做噩梦。
接下来的时日,妮子再也按捺不住。她想去东西大营的驻扎地,去找人,以前在罗安舜要赴边关时,她也去过。
妮子想着,总要让自己见到人吧。
不管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断着胳膊断着腿,只要人还活着,她就把人接回来。
一家子团聚。
妮子先去了西大营,可西大营的人说如今大军与东西营还是分开的,另给她指了一条路去大军驻扎地。
妮子赶忙道谢,去那里找人。
可等到她来到这儿,答应她进去问问看,帮着找找的兵士回到岗哨这,说是没查到丁清,但有罗安舜这么个人,今天上面批了他的假,回家了。
“你说什么?!”
妮子又赶忙往家赶,返程才走了一小段,就见一人一马朝她飞奔而来,到了近前,这人翻身下马。
妮子起初吓了一跳,仍顾着自己赶路。
听到一声:“妮子!”才仔细朝这人看去,细看之下,那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一身戎装,人也高了、壮了、黑了,就是罗安舜啊。
他好好的,好好的胳膊,好好的腿,妮子一边哭一边笑:“好。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泪水滑过之后又气得当胸一巴掌:“也不托人捎个信回家。”
想想又打了一巴掌:“都不叫姐了?叫妮子?”信里,他一直称她姐。
罗安舜也红了眼眶,任她打着,忽然抱着妮子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
“自己的媳妇,当然叫妮子!走,我们回家。”
家里自然是欢天喜地,弟弟妹妹好奇又害怕地摸他的马,又争先恐后地扑进哥哥怀里。
罗安舜一边和弟弟妹妹闹着,一边帮着妮子干活,劈柴担水,修院墙,一刻也不停。
等到饭菜上了桌,妮子道:“没提前准备,也没什么好菜,都是家常的,明天我给做一桌好吃的。”
罗安舜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笑道:“看来咱家日子是过得不错啊,这还叫没什么好菜啊。家常菜怎么了?我最想的就是这口家里的饭菜。”
他吃了三大碗,笑着对妮子说:“太香了。”
罗安伊问现在是叫二嫂,还是妮子姐?
罗安舜道:“你妮子姐肯定是你二嫂!等我们成了亲你在改口。”
妮子红了脸,没说话。
花氏见了,也笑起来。
等终于消停下来,弟弟妹妹被安排着先做功课温书。
妮子终于问出:“你师父呢?你丁师父呢?”
罗安舜见妮子的目光,低下了头。
妮子的心沉了下去,提心吊胆地问:“人没了么?”
听妮子的声音都抖了,他赶忙摇头道:“活不见人,死未见尸。”
“什么意思?”
“军中是按阵亡报的,师父功夫高,屡建战功。可最后那场仗打完,人就不见了。”
罗安舜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妥当些:“战场上刀枪无眼,就是将士们的遗体也未必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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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遗体被刀砍马踏的已经没法看了。
所以,究竟是没有找到师父,还是师父的遗体难辨,不好说。”
其实,罗安舜心里觉得师父是牺牲在战场上了,但他不敢说。
师父一直是特殊营防的,能进去的,都是实打实,真枪真刀比试出来的。
师父自己有任务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自己没任务的时候又常常悄悄跟着他的队伍护着他。
她在战场上舍生忘死,不惧生死的程度,就像是……想死在战场上一样。
在最后那场战役之前,师父交给他一个地址:“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埋在那里。
如果我运气不大好,就像好些兄弟一样,尸体都没有了,骨灰也不可能有。
那就找我两件衣服当是我,把我埋在这儿。”
所以,他得请妮子找两件师父生前的衣服,他要带到去埋葬。
妮子问:“是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好。京郊桃源谷。”
两人第二天动身去了桃源谷,精卫最后留下的这封信,准确点说倒像是一张地图和一张纸条。
地图上有一处标着红圈,纸条上写着:看见红圈没,把我埋在那儿。
虽然这里风景优美,山泉、小溪、瀑布、石桥,遍布山谷的桃花林,可这里的路径也确实错综复杂绕来绕去。
幸好老人们说,路在鼻子下面。于是两人靠着地图,一路上不停地向人问路,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已经有一座墓一个碑了,看到那墓碑上的名字,罗安舜感到奇怪:“师父入军营就用了这个名字,
怎么真有这个人,而且看这墓碑的样子是早就去世了吗?”
妮子听了心想,怪不得自己去营房地打听丁清,人家说找不到这个人呢?
可是丁清干嘛换一个名字上战场?是她的本名。还是别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当年三皇子府那个傻子的名字。他们这些杀手在三皇子那儿只有代号,本名是不能对外说的。
像丁清这种更是连自己的本名都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弃婴,换的名字都是买主给的。
后来她在三皇之府只叫“精卫”,但那个傻子却把自己的本名告诉了她。
后来这个名字成了她日日夜夜没有办法忘记的,这里埋葬的只有那个傻子的那件外袍,被花氏缝补好的那件。
但那个傻子想为国征战的心愿,她替他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