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接线员好做吗?除了刚才说到的难点之外,也不是光耳朵好就能出类拔萃的,徐晓莹写到这里,笔锋微微一顿,在下头另起一行加了备注:【从前鞑靼人多以羊毛搓绳、制毡毯,现在羊毛大量流入关内,相信在消耗较快的羊毛绳原料缺乏,导致麻绳需求上升之后,很快也会出现草席需求的上升……】
是了,好的接线员除了会听,自己也要见多识广,能给有限通话时间内传递出的信息做描补,不但要求耳聪目明、眼疾手快,还要求有很广的知识面,至少对自己负责的通话地域,要有基本的了解。这样才能尽量保证第二日上头给出的答复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在一来一回的互相询问中浪费时间。
徐晓莹自从开始负责西北地域,便很注意提升自己,她听得懂西北方言,原是因为老师爷就是西北人,而且曾经做过边商,和她说过一些边市的见闻,但后续知道这么多细节琐事,却是因为她到办公室上班之后,一有空就多看报纸,在生活中也有意结识西北方向的旅客,和他们了解边市的方方面面,别看只是个接线员,但却也俨然是半个鞑靼通了,这才能给汇报做注解——也是因此,科室每每评优,她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在科室颇为掀起了一股学习徐晓莹的风气,徐晓莹也不藏私,大方传授经验,越发受到重用,这要不是接任者难寻,说不定早就被提拔调任出去了!
【政治要闻:科尔沁部格格前来探亲,并托对讲机向建州方向传话,请建州单位送信给亲人科尔沁台吉吴克善,原话如下……】
写完了四条商业信息,她又开始写政治信息,这条信息是今天这次通话的主要内容,挤占了不少通信时间,而且关系比较重大,徐晓莹回顾着自己画下的速记符号,掰着手指复写完了,又走到办公室最前端,仔细查看一张大地图上插的小旗子:这是通话单位的动向旗,一样是每天更新。
【建州方向,距离科尔沁最近的通话单位负责人是京城使团团长谢向上,他持有一个对讲机,距离科尔沁部大约是快马五天的距离,另外,按照2月11号的通话记录,建州四贝勒夫人正和使者一起滞留科尔沁部进行游说活动,科尔沁格格拜访察罕浩特或许和这次游说有直接关系】
有了这份备注,边市对讲机传递的信息便显得有血有肉,有因有果了,否则光秃秃的一句话实在是让人费解,好像科尔沁部正在面临什么生死危机似的——实际上,现在西北有能力发动对科尔沁战争的势力是一个都没有,如果不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那就容易轻视了格格的请求,错判了消息的重要程度。
写完了对前因后果的简短分析,徐晓莹犹豫了一下,给这份消息标注了两星重要程度,并且注明了约好的回话时间,又写了谢向上的名字、对讲机编号,粘在报告封面上——这是这份报告牵扯到的通话单位,也意味着这是一份中转传话的请求,和台风天的防台通信一样,牵扯到多个对讲单位,会更受重视一些。这样,一份完整的通信报告就做好了——此时距离她撂下对讲机也不过就是不到十分钟时间。
不言不语地站起身,踩着软底鞋,徐晓莹没有和任何一个同事搭话,拿着报告向传达室走去——重要评星有两星,就可以列为优先件,不用等到下班时间再统一收集,可以先单独送到对应的办公室,由该办公室判断要不要上报给六姐:有资格用对讲机的通话单位地位都还挺重要的,所以距离最高决策者也只有一个对应办公室而已。
像是这份报告,牵扯到了外交战略,所以呈送的肯定是六姐直管的外交办公室,由常务主任来添加报告,不管怎么说,至少今天下午会有一个初步的态度,让总台知道,如果边市街对讲机动用紧急对讲时段来要求回复的话,可以告诉他是会帮着转达,还是要等待云县这里决策。
上个月五两银子的先进奖,还真不是白拿的啊……
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底复盘着刚才这桩信息的处置,确认没有违规,各方面细节都做得不错,徐晓莹才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走廊边的座钟,又赶忙鼓舞起精神,加快脚步要回办公室去,她的通话时段又要到了,这一次是大同对话单位,说实话,那边的方言也是难懂,这几天信号又不好……
想到又要回到寂静无声的办公室,她就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为了方便同事工作,接线员在工作时段是禁止闲聊的,同时不能发出任何大动静,就连鞋底都要特制为软底鞋,木屐什么的绝对禁穿。可以说这种氛围多少有点凝重,徐晓莹虽然很喜欢工作中的挑战,但每每想到办公室的这种气氛,也老是胸口一闷一紧,她苦笑着又玩起了珠母纽扣,心不在焉地想到了这件毛衣的价格:“二两半,贵是贵,但的确好看,再坚持坚持,下个月又评优,又可以买件好衣服了……平时也没个花钱的地方,要说自己买个小院子,那价钱不是自己能高攀得起的,再说,也有宿舍住,地儿不小,这钱不买衣服不也是吃了喝了?买,还是得买……”
不用好衣服吊着,有时真感到在办公室前有点儿怯场,很难鼓起全部干劲,徐晓莹对这份工作是又爱又恨:体面、报酬丰厚,工作时间还不长,这都是优点,可说难说烦说急,也真是一点不假。她最怕的还是信号不好,聚精会神地在杂音里寻找人声,努力半天却往往还是无功而返,那感觉实在是,差劲极了!
“但到底还是要感谢对讲机,不然,买地哪有这么俏式的毛线开衫卖——毛线都难得!更不要说这么快地就把好款式给扩散开来了。”
?她回到办公室里,一面默然机械地做着自己的事儿,为下一个通话时段做准备,一面乱七八糟地想着,在脑海中娱乐自己,“也不知道科尔沁的格格,还得用几次边市对讲机,唉,千万别再用了,用一次就是一次两星报告,写多了两星报告可是要折寿的,今晚庄家那边还联系我呢,要是边市街那边要紧急对讲,我还真不一定能赴约……啧,也不知道庄夫人案,最后到底该怎么判……”
“好烦呀,我要是坚持不肯作证的话,该不会,最后还真就影响到官司的结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