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两件,南方有多少人呢?上百万吧!你们想想,这是多大的买卖,光南边就需要多少羊毛——北边的汉人难道就不穿毛衣了吗?等风俗蔓延过去,他们也要穿的!”
当他们进了察哈尔境内时,就更感受到牧民生活的变化了,喇嘛们越来越少见了,牧民的帐子里统一供奉的是日历、拼音字母表,还有《养羊手册》,一户人家也远不止一个人会拼音,夸张一点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的,五岁以上的孩子们都会拼音,大人也会,孩子们甚至还会认汉字,他们有时候彼此交谈,还会戏谑地说点汉语,这些孩子的鞑靼话里经常会出现汉语词,而家里人在理解上也不存在丝毫的障碍。
至于年纪更小的孩子,还有老人们呢?在察哈尔就很少看见了,他们大多都去边市定居,现在边市已经成为察哈尔、土默特部最大的过冬草场,一到秋天,那里就比那达慕还要更热闹,牧民们在边市聚会、买卖、说亲、比武,连台吉们都会过去那里。边市的主人虎福寿巴图尔,在察哈尔和土默特的威望恐怕已经不逊色于大伯林丹汗了!
台吉们再也不提他私生子的身份,而是纷纷夸奖他的睿智,甚至有些人认为,虎福寿可以做林丹汗的继承人——只要汗位还在黄金家族里传承,鞑靼人就永远有主心骨!
当一行人行走到察哈尔的时候,他们的粮食也快吃完了,要找当地的台吉换取,接待他们的小台吉,对于虎福寿就推崇备至,他认为虎福寿推广《养羊手册》和《走近科学嘎拉巴故事》的功德,胜过再造多少个金刚白城了,就这点来说,虎福寿就要比他大伯强得多了。
“靠老办法放羊养羊,一年能出多少斤羊毛?能换多少用具?连马口铁的盘子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别的了,养绵羊,这是没有一点错误的!让科尔沁也养羊,科尔沁的牧民也跟着过好日子,这就是我今日劝谏你的功德!”
这是个还信教的台吉,显而易见,还把功德挂在嘴边,但已经不谈供奉布尔红的事情了。因为小台吉的弟兄们都去了边市,草场就他一人继承,他也不必敬奉喇嘛——很多时候,贵族敬奉喇嘛就是敬奉自己的兄弟,给寺庙捐草场,就是养活自己的子侄,现在,这层关系断开了,他还捐什么呢?有钱他还不如捐给边市,多买一些《走近科学》的册子到处分发,让更多人知道怎么回避瘟疫、疾病和危险。
满珠习礼等人不能不赞同他的说法,他们一路走来,听了很多蟒古思故事,已经知道了怎么尽量避免鼠疫、包虫病,以及从哪里获取煤球这种必须的燃料,来帮助他们躲避疫病——鼠疫的话,其实还好,对贵族来说不是很困难,鼠疫最大的点是避免接近死掉的,没有精神的塔拉鼠,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吃的,最好不要吃他们的肉,捕杀他们的时候要戴上口罩。而避免包虫病,除了别让狗舔自个儿,还有就是尽量吃熟食,别喝生水了。
想要吃熟食,喝热水,就得要燃料帮忙,牲畜粪便是不怎么够用的,在木柴匮乏的草原上,想多烧热水,就得从边市换煤球,因此,供奉布尔红的钱财不再支出以后,也还是有很多去处的。而这些讲究也确实能让生活立刻就变得更好,这也是这些故事吸引人的地方,如果是以前,敏朝的边市能买的东西很少,牧民们拿着金银也找不到地方花,还不如供奉菩萨,保佑来生,可买活军的边市,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很多都是牧民们真的用得上的东西,价格也不贵,那他们还浪费钱去供菩萨做什么呢?
一起吃喝的人里,赛因对故事的兴趣是最大的,满珠习礼明显在盘算着养绵羊的收入,看起来也非常心动,瓶子想,到了察罕浩特一安顿下来,一向不爱学习的满珠习礼,恐怕也会主动请人来教他学拼音了,学会拼音以后,能看懂的东西太多,还都很有用,这也是很好的事情,不像是从前,就算识字又怎么样,除了读经书之外,可看的东西并不多。
至于她自己,瓶子其实已经暗暗地早就在生活中自学拼音了,她已经记住了不少字母,并且随着旁人的朗读,把它们和发音对应了起来,这会儿她已经偶然能拼读懂书册上的只言片语,只是没有对外吹嘘而已。此刻,她更感兴趣的还有另一个问题,见哥哥没有想到,瓶子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喇嘛们也都去边市了吗?我们进察哈尔之后,看到了不少荒废了的寺庙……”
这里还隐藏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喇嘛们对这样的变化难道无动于衷吗?难道林丹汗把他们全都赶走了?可这些喇嘛的台吉亲戚们,能够同意么?难道草原内部,没有因为喇嘛们的消失,而引起什么纷争?
喇嘛们?
小台吉明显愣了一下,看着瓶子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兴趣,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姑娘的不同凡响,但他很快就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现在哪还有什么喇嘛们!”
他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大笑着说了一句,“寺庙的草场,不用来养羊也太浪费了!可喇嘛们怎么养羊呢——喇嘛们现在都还俗做起羊毛生意来了!说不准你们看到的收羊毛僧人,原来就是个黄帽子喇嘛!”
这句话乍听之下,道理是不通畅的,寺庙的草场为什么不能养羊呢?原本不是养着的吗?满珠习礼不免有些不解——至于乌云其其格,她早就到一边玩去了,瓶子听了,和跪坐在她身后的苏茉儿对视一眼,寻思片刻,却是恍然大悟——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喇嘛们的消失,甚至是林丹汗的转信,这其中的道理,都已经被小台吉给一语道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