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了,这买活军是真享福啊,可惜,超市还没修好,否则咱们要有福去超市看看,岂不是和达官贵人们一样了?”
“超市也能随便去的吗?”
“那自然不行,可若是不要工钱,只求去洗个澡,去超市看看,怕也不是不行吧——”
“若是能洗个澡,那我也可以白干个两三天的。”
一屋子女人凑在一起,又多是和买活军有渊源的,不是自己想法子凑门路来上了识字班,就是家属和买活军有交往,自个儿胆子也大愿意出来见识的,那还能安静得了?大胆对大胆,那是多少倍的大胆,一屋子都是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闹得简直都有些嘈杂了,叫人头疼,可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喜气和生命力。
似乎哪怕在寒冬里,这间屋子也显得生气勃勃,充满了一股蛮横的生命力,不论身处的环境多么艰难,也都夺不走这一屋子的人身上火一样的活泛气,而这陶做的,厚实的暖气片,也更是用热气助长了这反季节的嚣张。
“买活军是又要开写字班了吗?让我们去做教师的?”
“这可说不好呢,又叫了男丁来做什么?”
喋喋不休的猜测中,几个熟悉的身影掀帘子推门而入,众人都欢喜地叫了起来,“张老师!”
“王老师!”
这些都曾是识字班的老师,也是典型的买式女娘,高个儿、短头发,穿着立领罩衫,下头是厚实的棉裤,进屋之后她们也忙着摘帽子、卸围巾,见到欢喜的学生们,她们唇边也露出了笑容。
“小英,又长高了啊!”
“卫妮儿吃胖了不少!”
和学生们多少又打了招呼,又认识了不少新来的家眷,也都能拉上家常,“木头家的那位——我们还来你家吃过饭呢,嫂子可还记得我”?很快,屋内众人便都消弭了紧张感,显著地自在了起来,捧着茶杯儿听讲台上的老师们讲解着她们的工作内容。
“……大家都看到门口的驴车了,这都是来运煤的,大家也都知道,今年北方天气太冷,京城少不了要冻死人!”
“六姐菩萨大慈大悲,早在半年前就预计到,城南必定有百姓是难熬过这一冬的,当时既然派出了调查团,去了南城,那也就没有了见死不救的道理。之前的打算,是运来几船煤块儿,在外城德生煤栈那里摇成煤球儿,往南城一发,再配合厂卫、护军的兄弟们,还有我们使馆的帮办,维系秩序,阻止大家聚合取暖,熬过这个冬天应该不难。
可没想到,今年刚入冬就这样冷,煤价又是飙升,这些煤,恐怕南城一带都支应不足,同时其余城区的百姓,也有被冻死的危险。调查团当时走遍了京城,也受到各街坊乡亲们的关照,也没有只关照南城的道理。因此,经过紧急商议,现在初步的打算是这样:南城一带,受灾严重现在还住在窝棚里的百姓,听其自便,愿意跟买活军南下讨生活的,跟我们去天港上船南下,愿意留下的,经过里长组织,编成一队一队,朝廷拨银子抓紧建几个火窝子过冬。”
这火窝子就犹如鸡毛店一般,是大通铺,底下是一个地窖,铺满了柴禾煤块,封好之后,点上火,能够暖上一两个月,这种东西只有住的人多才划算,同时再加上屋内几个炉子,以及多人体温带来的暖源,可以勉强达到在一般居民在家烧炕的暖和程度,但是内部环境之恶劣,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火窝子很容易染病,皮肤病、跳蚤、伤寒,火窝子都是常见的病源,不是说住进去了就能平安到春的,有了暖和不会冻死,但也可能被火窝子里的恶霸欺负,夺食饿死,染病病死,所以,应该也有不少人,宁愿南下去讨生活,也不愿意留在京城住火窝子——今年有买活军的善心,度过去了,那明年呢?
许多没信心在明年冬天以前,重新把屋子盖好,过冬的柴火存好的人家,肯定会选择尽早南下的。留下来的人,或者投亲靠友,或者去住火窝子,也将大大节省煤球的用量,张老师也说得很仔细,“火窝子还是烧柴禾为主,所以我们用一部分煤球和京郊的农户换了秸秆、柴禾,现在第一批火窝子已经封窖了,南城今年应该不至于大范围的冻死人。”
农户在田里烧秸秆,这绝不是历史悠久的事情,千百年来的传统其实是把秸秆带回家里当作宝贵的燃料,开玩笑,柴禾都得上山打的时候,把秸秆一烧了之?那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在京郊一带,柴禾的价格颇贵,不过再贵也没有比煤球更贵的,这么一腾挪,买活军手里就有很多煤球的余量了,他们当然不会把它卖掉,而是准备用这些余量来周济其余三个城区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家里烧不起炕,只能用火盆、炉子取暖的人家,今年怕是很难过的,他们备的燃料很可能并不足,这样的人家,咱们一家给一点,说不得就多了一户人家从冬天熬过来了。”
这可是让人眼圈发红的大好事啊!屋内的女娘们,家里多数还不至于如此紧巴——有能力和买活军往来的家眷,她们的日子不会差,而卫妮儿这些识字班女娘呢,就算一开始低,可有这份能耐,又有了从买活军那里获得的一点资源,不说富足吧,至少今年不用忍饥受冻,还是可以保证自家的柴禾供应的。
但她们见到的那些穷朋友们呢?冬天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就很难过了,倘若能得到一二百斤煤球的补充,真的就是炉子能不能烧得旺些儿的区别,旺一些儿,家里人感到了暖和,那就少了一丝被冻病的可能。这样的人家,哪里又是能病得起的呢?一个煤球,有时候真就是团圆与分离,就是安稳和灭门之间的不同!
“六姐慈悲!”
“天上哪儿能掉得下这样好的菩萨呀!”
她们迫不及待地颂扬起谢六姐来了,要让老师们再三地维持气氛,这才重新安静下来,又怀着残存的疑惑望向了老师们:买活军要做善事,到处布施煤球,召集了四九城各街坊的熟人来帮忙,这是好事儿,也解释了那些驴车和挑夫,说实话,这样积德的好事,便是没钱也愿做的。
但是,这些事为何要特意找这么多女娘过来呢?甚至于,很多家眷都清楚,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子侄之所以被邀请过来,还是因为买活军相中了她们会写拼音,会算数,虽然没去读过识字班,但也拥有了扫盲班毕业的能力。
“接下来便要说到这事儿怎么办了,我们的人手不够,才从各处请了你们这些胆□□利,泼辣爽快又知书达礼的新老朋友们过来。”
还好,老师们也没有吊胃口的意思,而是很爽快地解释了起来。“请你们过来呢,一个是因为你们能甄别各街坊的情况,可以保证把煤球给那些真正需要它们救命的老弱病残穷。
再一个,也是因为你们能记账,能帮我们监督着这些煤球不被贪污了去,几方监督这是我们做善事的必须标准。
第三个呢,就是因为,我们找来的帮手挑夫,只管把煤球运到地头,四处去吆喝几声,联络里正……”
说话的胡老师拖长了声音,“但是,你们也听说了最近外头流传的小报,那些乱七八糟的,针对我们买式女娘的议论。”
她面上浮现一丝煞气,任何人如果看到这个表情,都会为胡老师的敌人担心的,因为胡老师就正是最买式的彪悍女娘。“作为对策,这一次买活军赈济,所有发煤到手的环节,都必须由买式女娘完成!谁瞧不起买式女娘,谁就不准从我们买活军手里得煤!”
“怎么样,到街坊间,抛头露面、高声喊话、风吹雪打,亲手称煤、发煤——姑娘们,今日请你们到此,就问一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