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敢直视那双猩红嗜血的眸子,低垂着头“侯,侯爷...战...战死。”他的眼泪不自觉的掉下,眼中带着清晰畏惧。
他也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这次蛮子的进攻来得猛烈,他本就不是当兵的,从未杀过人,更没有见过死人。
所以侯爷带人出城迎战时,他悄悄留在城楼上,俯瞰着手起刀落间一具具身体相继倒下,那些人像从地狱爬出的魔鬼,不分敌我的杀红了眼,他怕得连刀都拿不稳。
“在哪?”宗祯平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胸腔处像是堵着块石头,憋闷得紧。
小兵颤抖着指向城楼下某处,宗祯平身边的铁骑兵看一眼他,用力推了一把“带路。”
踩着黏腻的泥土,宗祯平双腿似有千斤重,缓慢的跟着那人步伐,越过地上已经冰冷的躯体。
小兵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四处查看,当看见一具没有四肢头颅的躯干时停住,再也忍不住转身吐了起来。
跟着前来的几名铁骑兵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宗祯平抽出腰间的弯刀,一脚踹向那人,像只受伤的小兽沙哑的怒吼“你他娘的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小兵扑倒在一具尸体上,连连翻滚,哭丧着高喊“蛮子带着铁链,把将军套住,骑着马把...把侯爷分...尸了。”
当时他躲在城楼上的角落中,亲眼所见。
几名铁骑兵快速在周围找回四肢,唯剩头颅无论如何也没有看见。
宗祯平的刀架在小兵的脖颈处。
他忍不住向后挪动,奈何被地上的尸体挡住,已然无路可退“头,头被,被一个叫乌骨瓦的蛮子,带走了。”
一时间天地中仅剩细雨飘落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宗祯平手中的刀从那脖颈处狠利滑过,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行到被拼凑起来的无头身体前,跪倒在地。
宗祯平伸手想要去握住那双曾经抚摸自己的手掌,触及到上面的冰凉时猛然收回,他抱着头重重砸到黏腻的地上。
几名铁骑相视一眼,转身带着地上神志不清的小兵走远。
宗祯平喉间无法控制的溢出了声音,冰冷的雨滴落在他的脊背上,像一座大山把他压得匍匐在地。
距离鞍惠城十里处的一座山丘上,站着一队人马,透过细雨俯瞰着远处的鞍惠城。
乌骨瓦他们准备翻过这片丘陵赶往讷宁城,他本来还想着如果雨一直下得很大,就先找地方休息,没想到现在雨小了,看来连上苍都在保佑着他。
“乌骨瓦,你比你的阿爷还要勇猛。”萨尔穆一把将散落在额前的湿漉发丝扬到脑后,兴奋的望着山下。
自从吉荣去世后,各部族一直以来都是被压制的那方,过去几十年中宗石启一直将北境守得犹如铁桶,甚至连滦迭河一带也想横插一脚,他让草原各部族惧怕几十年。
宗石启被北境百姓称之为草原的定海石,百姓敬他犹如神明,如今他们的神死了,死在了乌骨瓦的手里,今日一战,终于把多年来的憋屈出了。
乌骨瓦拿起挂在旁边的酒馕,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拍了拍后边用绳子绑着的头颅“我是阿爷亲自教的。”
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这次借着安崇的内乱,能把宗石启除掉确实是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情,但这不是终点,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