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熬了半宿的林棠睡醒时,根扎布多尔济已经带着巴特尔和十个侍卫出去了。
林棠回想起昨晚计划的事,打着哈欠起床更衣。
“公主。”
守在门外的麦田听见里面传来动静,端了盆温水推门进去。
“你怎么来了?”
林棠瞧见进来的是麦田,板着脸佯怒道:“我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嘛?”
“奴才怕禾粟和米粟不知道公主的习惯,所以就想着来看看。”
麦田抬头觑了眼林棠,低声道:
“公主,奴才身强力壮的,伺候您也费不了工夫儿。”
林棠扫了眼麦田,见麦田满脸忐忑,她轻声叹了口气,松口道:
“你想伺候便伺候吧。
只一点,你不能让自己太累,耽误两日后的行程。”
“公主放心,奴才不会的。”
麦田见林棠答应,语气当即欢快了许多。
林棠没好气地看了眼麦田,暗道了声傻姑娘。
先前她曾问过麦田和麦苗要不要找夫婿,麦田和麦苗毫不犹豫地说不想成家,想跟着她一辈子。
她再三确认她们真没有成家的心思后,便由着她们去了。
左右无论日后如何,她都不会不管她们。
“公主,您今日还要出府嘛?奴才让人去备马车。”
麦田把擦脸的帕子递给林棠,低声问道。
“不出去了。”
林棠摇了摇头,缓声道:
“过会儿你把桌上放的拜帖送去都统府给萨布素将军的夫人,再传话说我请她明日来府上尝些新鲜的吃食。”
“奴才记下了。”
麦田顺手接过林棠擦过手的帕子,笑着端起盂盆出去了。
林棠瞧了眼外面的飘雪,嘀咕了句不知道根扎布多尔济冷不冷后,默默给自己加了件厚衣裳。
“姨母。”
穿得严严实实的图雅和兰娜看见林棠过来了,连忙欢喜地迎上去。
“慢点跑。”
林棠快走两步,拎住走的摇摇晃晃的图雅和兰娜,温声问:“用膳了嘛?”
“牛乳。”
图雅指了指膳食桌子上放的竹筒瓶子,扬声回道。
兰娜抿了下嘴唇,附和地点了点头。
“乖。”
林棠把两人平稳地放在地上,加快语速吩咐小厨房给她做碗面。
跟着林棠出嫁多年的李福和夏全早在三年前,刘海回老家养老时,便成了公主府里的掌勺太监。
他们感念刘海离开时,林棠送了套宅子和百亩良田的恩情,每顿膳食都做的异常精心。
这不,林棠瞧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和旁边配的包子和凉拌菜,舒心地扬了扬眉梢。
图雅和兰娜闻见面条的香味,流着口水看向林棠。
林棠想了下,让小厨房给她们上了两小碗面。
她隐约记得,根扎布多尔济两岁时,额附喂他吃过面条的。
——
“巴特尔叔叔,我拿了十两银子,买猪花了六两,剩下的四两可以去粮铺买些白面嘛?”
根扎布多尔济捏着手里的两块碎银子,抬眸看着身后的巴特尔问:
“我记得过年时,额吉让人做的白面饽饽和肉包子特别好吃。”
“小主子想买什么都可以。”
巴特尔低着头,面带笑意地看着根扎布多尔济。
“那走吧。”
根扎布多尔济攥紧小拳头,往前走到粮铺拐角后,猛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道:
“巴特尔叔叔,让侍卫们先在等我们吧。”
“好。”
巴特尔显然想到了根扎布多尔济的顾忌,他爽快地应下后,扬手给侍卫们比划了个手势。
侍卫们停下脚步,井然有序地站在原地。
根扎布多尔济牵起巴特尔的手,加快脚步往粮铺里走去。
“这位小公子,您是要买粮吗?”
刚进店,店里的掌柜便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是。”
根扎布多尔济松开巴特尔的手,故作老成地点了点头,指着白面和精米问:
“这两个怎么卖的?”
掌柜扫见根扎布多尔济腰间系的纯白暖玉,又仔细打量了下根扎布多尔济衣袍,转了转眼珠子道:
“白面和精米各二两银子一石,一石一百五十斤。”
二两银子可以买一百五十斤白面或精米?
对银钱概念不大的根扎布多尔济眨了眨眼,他觉得粮食好便宜啊。
他把银子掏出来,正要开口说买一石精米和一石白面时,店里突然进来了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十二、三岁少年。
少年慌里慌张地走到粮铺掌柜面前跪下,急声道:
“斗金哥,您能不能再借我点粮食,我妹妹快要饿死了……”
“我前几日不是刚给过你粮食?”
斗金见根扎布多尔济蹙着眉头连连后退,眉间染上不悦,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
“我这开的是粮铺,不是善堂?
你不能因为我好心给过你几次粮食,就扒着我不放吧?”
“对不起……”
少年哭着给斗金磕头,泪流满脸道:
小主,
“我也不想,可是妹妹快饿死了啊……”
斗金一噎,他啐了口少年,骂了声“晦气”后,气冲冲地拿起布袋挖了两勺粳米扔到少年旁边,没好气地道:
“就当我打发叫花子了,日后你可别来了。”
要不是巴望着有钱的小少爷买完粮食后,他能赚小笔银子,他才不会滥发什么好心。
谁不知道这些流浪犯的小崽子就跟蛆虫样,他敢给好脸色,他们就敢扒着他不放。
少年垂下眼帘,眼神晦暗地扫了眼布袋里不多的粳米,又瞧了眼根扎布多尔济衣带上的金丝,抹了把眼泪,继续哭叫道:
“斗金哥,您好人做到底,给我点精米吧。
我妹妹快活不成了啊,她说想尝尝精米做的粥再走啊……”
斗金瞧着少年得寸进尺的模样,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不过就是卖给有钱人粮食时,多报了一倍多的价钱,倒也不至于让这个小崽子来气他吧。
“赶紧滚,再不滚我去报官抓你。”
斗金恨恨地瞪着少年,恶狠狠地道:
“等你被抓,你妹妹肯定要被饿死了。”
少年紧了紧拳头,遮住眼底的冷意,装作看不出斗金的恶意,扯着嗓子继续喊道:
“斗金哥,您可怜可怜我和我妹妹吧,我们是流浪犯的孩子,但我们没做坏事啊…
斗金哥,外面雪好大啊,您发发善心吧……”
斗金气得晃了晃身子,他快步走到门后抄起扫帚就要打少年。
根扎布多尔济见状,忙出声道:
“掌柜的,不能打人啊。”
斗金手上的动作微顿,他气咻咻地瞪着少年没说话。
少年抖了下身子,吸着鼻子道:
“若是……若是斗金哥打了我,能给我些精米,我愿意挨打的。”
“那怎么能行呢?”
根扎布多尔济上前两步,温声道:
“方才你说你妹妹很饿,想喝精米粥,是真的吗?”
少年抬头瞧着满眼澄澈的根扎布多尔济,压下心里的丁点不忍,用力点了点头。
“那我买些送给你吧。”
根扎布多尔济瞧见少年露在外面的脚趾冻得通红,没多怀疑少年的话。
他走到掌柜的面前,加快语速道:
“精米和白面我各要一石。”
说着,根扎布多尔济想也不想地把手里的四两银子递给了斗金。
斗金立马收起看少年那晦气的眼神,满脸喜色地望着根扎布多尔济,语气欢快地道:“这位小少爷稍等,这就给您称。”
“好。”
根扎布多尔济略微颔了颔首,接着走到少年跟前,蹲下身子缓声道:
“你妹妹多大啊?喜不喜欢吃糖呀?
我今日刚装的十颗糖,给你和你妹妹吃吧。
对了,你要多少精米啊?我再给你装些白面吧。
我额吉说过,白面疙瘩汤也能填饱肚子。”
少年低眸盯着手心里十块用油纸包好的糖,暗骂了句有钱人家的蠢少爷后,抬头看着根扎布多尔济,神色惶恐道:
“小少爷,我没有银子,还不起您的米面,还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