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观点各有不同,与其争长论短,不如以符合实际为前提,放弃错误观点听从正确意见,这又有什么损失!最近朝中有的固执己见,与人争论成仇;有的怕得罪人,明知不对也闭口不言。照顾一个人的脸面,却不顾及亿兆民众的忧患,这是亡国败家的做法。”
“隋炀帝时,内外官员专以听话顺从为能事,人人觉得自己聪明,可以逃避灾祸。谁知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即便有人侥幸得生,也会遭后世讥笑,留下佞臣骂名遗臭万年。你们应存公心、袪私念,千万不可再重复前朝过错!”
太宗对侍臣说:“我听说有个西域商人得到一颗宝珠,因担心遭人觊觎,竟用刀剖开皮肉将宝珠藏起,有这事吗?”
侍臣答:“确有此事。”
太宗说:“人们都在嘲笑他爱宝珠胜过爱自己,其实官吏因受贿而犯法,帝王因纵欲而亡国,又与这位可笑的西域商人有什么区别。”
魏徵接话道:“当年鲁哀公对孔子说‘有人忘性极大,搬家竟然忘了带妻子’。”孔子答‘还有更过分的,桀纣连自己都忘了。’讲的也是这个意思。”
太宗嘉许的说:“对!朕与你们戮力同心,以免成为他人口中笑话。”
【07】广纳诤言,从谏如流
太宗励精求治,数次把魏徵召入内室,请教为政得失。魏徵知无不言,太宗欣然接受。
一次朝廷在全国范围内征募兵员,封德彝上奏请示:“中男虽然未满十八,但其中如有身高体健的,建议一并征召。”(唐制,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征兵需从丁男中征召,即男丁满二十)。
太宗批准了这份奏折,诏令起草好后需要魏徵签署。魏徵认为此事不妥,就是不签,如此往返折腾了四次。太宗火了,找魏徵质问:“中男身高体健的,都是奸民为了逃避兵役而谎报年龄,征召他们入伍有什么坏处,你因何如此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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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答:“士兵贵在治理有方,不在数量多少。陛下您按条件征集兵员,经过严格训练足以无敌天下,何必非要多征这些未满条件的中男凑数!况且陛下常说要以诚信治天下,要让臣民无欺诈。如今您即位未满一年,不讲诚信的地方已经很多了!”
太宗惊愕的看着魏徵说:“朕哪里失信了。”
魏徵答:“您曾下诏‘拖欠国家的财物,一律免除。’有司却认为秦王府的财物不属国家范畴,仍就征收索取。陛下您从秦王登基为天子,敢问您王府的财物不是国家的又是谁的!”
“您还说‘关中地区免除两年赋税,关外地区免除一年’,谁知圣旨刚下,就接着颁诏要‘从明年起算’,导致各地刚把百姓赋税退回又得重新征收,百姓能没意见吗!我想问问,什么是‘从明年起算’!”
“还有,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是这些文武大臣,您总说要信任他们、依靠他们,如今却在兵员征集这些具体事情上怀疑他们弄虚作假,这是以诚信治天下的做法吗!”
看着慷慨陈词的魏徵,太宗不怒反喜,高兴的说:“本来朕看你固执,怀疑你不懂政务,今天听你谈论国家大事,全都说到了关键所在。一个国家如果号令不行,民众就会不知所从,那还谈什么大治!看起来,朕的错误实在太大了!”随即撤销征召中男入伍的旨令,赏赐魏徵黄金一瓮。
【08】领导英明,佞臣也能变贤良
杜如晦的亲叔杜淹曾先后在隋朝、王世充处为官,其人有才,但狡猾多诈。李世民即位,出于对他能力的认可,让他做了御史大夫,分管监督弹劾官员,职能与现在纪监委相类。
一次,杜淹因担心各司存放的文件档案会有缺失,奏请到各司清理整顿。太宗就此事征求封德彝意见,封德彝答:“朝廷设置官位,本就各有所司。御史应把主要精力放在平时,及时发现问题、及时纠正检举。不应搞这种集中式、突击式清整,到各司翻箱倒柜、吹毛求疵。这样既繁琐细碎,又牵扯精力。”
杜淹听后沉默不语,太宗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有看法可以提。”杜淹答:“处断天下事务,应当出自公心,对了就要听。德彝所说符合大局,臣心悦诚服,没什么可说的。”
太宗微笑颔首:“你们都能这样办事,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此后,太宗重用杜淹,让他参与政事,当了宰相。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太宗找他了解邸怀道品行操守。杜淹说:“当年隋炀帝巡幸江都,召集百官征求意见,群臣都不吭声,只有邸怀道反对,这是臣亲眼所见。”
太宗问“卿称赞邸怀道敢于直谏,那你当初因何不谏阻炀帝呢?”
杜淹答:“臣当时官职卑微,加上知道劝谏也没用,只会丢掉性命,所以没说。”
太宗说:“卿既然知道炀帝不听谏言,为什么还在他那里做官?既然拿着人家俸禄,又怎可不据理力争?卿在隋朝,还可说官职低微,后来你事奉王世充,做了人家吏部尚书,职务不能算低了,为什么仍不进谏?”
这一连串的诛心之问,令杜淹尴尬万分。他红着脸吭哧说:“臣对王世充不是不劝,是他不听臣的。”
太宗说:“今天我给你的爵位很高了吧,可以进谏了吗?”
杜淹正色作答:“臣愿尽死力报效。”太宗大笑。
太宗憎恨官员受贿,曾秘密派出若干亲信,用重金试探官员操守。有个小官不知是计,收了一匹绢,太宗想杀他立威。
前隋大臣、民部尚书裴矩劝谏太宗说:“官吏受贿,于法理应处死。但他是您派人诱惑才接受的,这种陷人于法的行为,恐怕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教诲不符。”
听了他的话,太宗很高兴,召集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告诫说:“裴矩能据理力争,而不是机械执行,如果你们都能像他这样,天下何愁不治。”
《资治通鉴》作者司马光评价说:君王圣明,臣子自然忠直。裴矩谄媚于隋炀帝却能忠于唐室,并不是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君王厌恶别人说他有错,忠臣就会成为佞臣;君王乐于听信真话,佞臣也会变成忠良。
【09】不可触碰破坏律法
鄃县(古地名,位山东平原县西南五十里)县令裴仁轨让下属替他做私事遭到检举,太宗非要处死他。
殿中侍御史李乾佑劝谏说:“法律,是国家的法律,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法律。裴仁轨触犯轻罪却要遭受极刑,臣恐怕官员会手足无措。”太宗大喜,免去裴仁轨死罪,任用李乾佑为侍御史。
太宗让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带若干学士、法官修改刑法,将五十条应判绞刑的罪责放宽为斩断右趾。
太宗仍嫌严厉,指示他们说:“肉刑废弃已久,你们再考虑一下有没有其他替代办法。”
法曹参军裴弘提议改为流刑,发配三千里,加服三年劳役,太宗当即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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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因兵部郎中戴胄清廉公正,升任他为大理少卿,负责刑狱案件。太宗对弄虚作假的事情极为反感,一次下令让那些靠谎报履历得以升迁的官员坦白自首,敢有不交代的处死。结果没多久,有司就查出数名谎报未自首官员,太宗让大理寺把他们一并问斩。
戴胄上奏劝谏:“依据法律,这些人应判流刑。”太宗恼怒的说:“卿难道要因律条而让朕失信吗?”
戴胄答:“您的诏令只是出于一时喜怒,而律法则是国家对天下民众的承诺。您就是再憎恶他们,也应依法处治,这才是忍小岔而存大信的做法。”
太宗嘉许他说:“卿能如此执法,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戴胄曾多次冒犯太宗,秉公执法,太宗全都听从了他的意见,天下冤狱渐少。
时下,人们常用“黑头不如红头,红头不如笔头,笔头不如口头”这句话来讽刺社会上一些权大于法的现象。有法不行,法就是一纸空文。君王带头蔑视法律,各级官员就会上行下效。到了最后,所谓法便沦落成替权贵服务、可有可无的工具,公平正义和社会秩序将荡然无存,国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10】清廉不是装出来的
有人举报魏徵袒护亲属,太宗派御史大夫温彦博调查,结果一无所获。温彦博向太宗报告:“魏徵做事不注意规避嫌疑,虽内心无私,却也有所不妥。”
太宗让温彦博找魏徵谈话,告诫他“今后要远避嫌疑。”
一天,魏徵觐见,对太宗说:“臣听说君臣一体,应当以赤诚相待。如果我们上上下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就远离嫌疑不去做事,人人摆出一副清高廉洁的样子,那我们国家兴亡与否可就难说了。您的教诲,臣不敢接受。”
太宗赶忙制止他:“我已后悔说这句话了。”
魏徵话风一转,诚恳的说:“臣有幸事奉陛下,愿您让臣做良臣,切勿使臣成忠臣。”
太宗诧异的问:“这有区别吗?”
魏徵答:“后稷、子契和皋陶,他们与君王齐心协力、共享荣华,是良臣;龙逄、比干与君王当面争论、身死国灭,是忠臣。”
太宗大悦,赏赐魏徵绢五百匹。
【11】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岭南酋长冯盎、谈殿等人相互攻击,很久没有入朝参见,邻近各州多次举报冯盎造反。由于距离遥远,无法查证真伪,太宗诏令大将蔺謩发动江、岭等地数十州兵力讨伐。
魏徵劝谏说:“中原刚刚平定,岭南瘴气弥漫,路途险远,不利于大军进驻。况且冯盎造反并无实据,不宜草率出军。”
太宗问:“告发他的人络绎不绝,怎说并无实据?”
魏徵答:“冯盎如想造反,必会分兵把守险要地段,攻打掠夺附近州县。现在告发他造反已有几年了,至今没见他率军出境,足以证明信息或许有误。”
“邻近各州怀疑他,陛下又不派使者去调查,他心里怕死,哪里还敢入朝。如果您能委派一名大臣,向他表明朝廷诚意,他定会乐于免除灾祸,那就无须再劳烦军队了。”
太宗听了魏徵的话,派大臣李公掩携朝廷符节前往抚慰,冯盎大喜,立即让儿子冯智戴随李公掩回朝参见,以示忠心无贰!
太宗高兴的说:“魏徵让我派一介使者,岭南随即安定。由此可见,一句谏言足以胜过十万大军!”
太宗问魏徵:“君王处事,什么是明、哪些为暗?”
魏徵答:“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当年尧帝体察民情,所以有苗的恶行能够及时发现;舜帝广纳群言,因此共工、鲧、驩兜才不能逃脱罪责。秦二世偏信赵高,梁武帝偏信朱异,隋炀帝偏信虞世基,最终都身死国亡。由此可见,君王若肯认真听取臣子意见,就会耳聪目明,不会受到他人蒙骗。”
太宗对侍臣说:“人们都说天子至高无上没有忌惮,朕却不这么想,上有皇天监视,下有群臣仰望,每日兢兢业业,都还担心所做之事不合皇天意图,不达人臣期望。”
魏徵说:“这实在是天下大治的要义,希望陛下慎终如始,一定会有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