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很听话,起身去水缸那照了照,毫无反应地转身坐在台阶上。
小萤见他这反应,忍不住提醒:“知道吗?你长得跟你父皇很像。”
阿渊似乎不明白,他的长相跟皇帝肖似,意味着关于他身世的猜忌是无稽之谈!
他只是继续沉默摆弄着院子里晾着的大大小小的鼠皮。
小萤无聊看着,寻思这小子弄这些,难道是准备给自己缝个皮袄吗?
天的确是将要转凉了,她下次再来,可以给他带些御寒之物……
就在这时,阿渊突然打破沉默问:“你……认识葛先生?”
小萤警惕眯眼:“你为何会这么问?”
阿渊指了指给他剃胡的刀,那裁纸刀原是葛先生的,刀柄处有个米粒大小的隶书“年”字。
这小子倒是目光如炬,连这都能认出。
小萤听说过,葛大年在乡野时,除了教授过淳德帝,也教过几年王府里的孩子。
这个阿渊当年应该也是葛先生的学生。只是小萤从未听葛先生提起过他。
不过阿渊似乎看出小萤不悦这问题,便不再纠缠,改变话题问:“何时再来?”
这是他最近每次都会问的问题。小萤抬头看了看日头,心知自己该回去了。
她可没法跟人约时间,每次潜入这里都得见机行事,不好估算下次何时能来。
跟这松散的院落相比,隔着一道暗沟水渠的隔壁院子守备森严,压根没有巡防松散的时机。
她若潜进去,总会被人发现,更别提安全带走瘸腿阿兄了。
而且太子身份在皇后那骤然升值,最近那院子里汤药不断,皇后给阿兄用的药材都是上佳的,这些都是宫外短缺的。
阿兄若能将腿养得七分好再走,才是最佳的。
所以确定了阿兄暂时无恙后,小萤打算缓一段时间再来。
毕竟如此折返,多一次就会增加暴露风险。而且这阿渊心思太细,她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太多身份破绽。
于是她收拾绳索道:“最近……应该都不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她抬头想走,却发现那大皇子阿渊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跟前。
少了脏污遮面,青年的表情无法再被遮掩,虽然表情依旧平板,可那眼神透着股莫名的凄冷,跟要被主人丢弃的狗儿有些相似。
看来她说的那句“最近都不来”有些伤人,让阿渊难以接受。
不过也难怪阿渊这样,毕竟这十年来,甚少有人陪伴着他。
小萤暗暗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听说过大圣被压五指山的故事吧?你啊,就跟孙大圣一样,只是暂时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总会等到有缘人替你揭开封印。不过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且忍忍,乖啊!”
她说的是真心话,将来若能救出阿兄,她不介意多救一人,只是在此之前,只能静待蛰伏。
哄孩子般安慰几句后,她探头看门外无人,便用绳索翻墙而出,扬长而去了。
阿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细柳般的少年消失在墙脊处,然后起身走到水缸边,低头看向自己的倒影,突然僵硬嘲讽一笑:“等待……有缘人?”
他慢慢收起了笑,拿起藏在砖缝里的一块铁片,在一块石头上沾了水,一下下地磨砺着。
磨好了后,他转身来到内室的破床边,那里正是他记录时间的一道道印记。
算一算,也该到日子了……
然后,他伸手掀开了破床单,下面赫然藏着一根用鼠皮编成的,缠成一圈圈的粗绳。
他试了试这皮绳,用绳绑上石头,扔出天禄宫另一侧墙外,当石头卡住宫墙外的大树时,越墙而上,轻巧出了宫墙,去了另一侧的文兴殿。
他走得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这般偷跑出来。
当他来到不远处同样荒芜的文兴殿时,来到殿内的一根斑驳的宫柱前蹲了下来。
那宫柱中间,赫然有一道砍痕,也不知是用了多少日夜,折砍大半,又用石头垒砌,用鼠皮绳和木条巧妙维系固定。
而阿渊拿着磨好的铁片,继续专注地沿着砍痕磨下去,细碎洒下,枯燥费力。
寂寞荒宫,杂草丛生,深木幽幽中传来如鼠嗑的细碎声音,几不可闻。
……
再说小萤,潜回东宫的流程已经驾轻就熟,一路畅通无阻从窗户跳回。
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虚掩房门的门栓和门眼儿。
她每次离开前,都会拔一根头发系上,若有人推门探看,那头发便会断裂。
往常回来,每次都发丝无损,宫人们一直很听话,没人敢入屋擅自打扰太子午休。
毕竟她前些日子才借口惊醒梦魇,惩处了个擅闯卧房的小太监。东宫上下都知殿下怪癖,不喜人打扰午休。
而皇后派来的贴心宫女鉴湖,每日中午都会克扣偷吃小萤的酒菜。
因为小萤每次都管御膳房要美酒,鉴湖贪杯,也不会来监视午睡的假太子。
可是今日……这发丝却断了!不好,有人入了这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