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开场白到现在所言却是赵高?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一个宦官?
只有嬴政感到惊讶,接着是赞许的目光。
李斯到底是脑子好使。
全程用不着嬴政示意。
他已经迅速为这件事找好了一个着力之处。
小主,
“臣会尽快将内司设成,以区中枢之务。”
赵高根本不知道后面他还有名正言顺管理玉玺的好机会。
反正,他是没机会了。
此中席间,诸臣三言两语,他的权力被明着分化,他又不是蠢货,还是能感觉出来。
但那个小公主一幅为他所虑,她眉目之间颇为关心,蹙眉之中,眼仁亮得像是黑珍珠,加上她说辞之切。
赵高实在不觉得她与七年前要他教他书法的荷华公主有什么不同。
吃了这个哑巴亏的几个月后,他后知后觉也没什么用了。
——
当下。
许栀到正殿也不是白来。
她养病养了这许久。
入章台宫,她势在必得。
只是今早被赵高这么一摆,她提前收拾了他。
对案的王绾不过五十出头,高山冠之下的白发交错在黑发之间,已然斑白。
这一幕,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燕丹上殿奉玉之时的丞相蔡泽。
秦国官员的官服不分四季,唯有冬夏二季。今日王绾的朝服很新,腰间系着革带,佩着与往日不同的带钩,看起来是特意收拾过的。
【六国初定,燕、齐、楚等地遥远,王绾奏请分封诸子为王】这是匆匆一笔的记载,大概王绾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与李斯据理力争事关制度治之定的机会了吧。
当下,王绾勉强端正的跽坐着,朝她点头致意。
许栀的眼神被同在对案的李斯尽收眼底。
这一来一回之间。
她是要他们先笃定,如果她入章台宫来,会继承王绾之说。
一则不会让李斯带头把火力集中在王绾身上,二则她站在要被说服的对面,她才有机会根据守旧势力象征性的‘提条件’。
私心也有,王绾温和舒然,一心为秦。
史书上却没有他的列传。姚贾顿弱有,蒙恬扶苏也有,荆轲高渐离也有,李斯更是长篇大论。
许栀对面看他。
秦国当要郡县制,是要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
可她也还希望王绾能活久一点。这一个为灭六国之务燃尽生命的人,他不是一个政斗的失败者,他应该名垂青史,不能只作旁人的点缀。
或者,她会有时间来写他的传,包括寂寂无名的他们的传。
殿内立人高的龟形香炉鼎具徐徐冒出白烟,一切寂静都在这时候成为了最深刻的时间记忆。
繁复的黑红色漆盘之上,是王绾和李斯上呈的最后帛书。
嬴政于高台起身。
水池泛着动人的光泽。
中枢之臣们簇拥着他走出章台宫。
章台宫前,原来已有这样多的秦国卫士。
许栀这下知道她在说那些事关赵高的琐碎之言时,他们的表情怪不得这样不耐烦,也有些震惊是不是高看了她。
不过,对许栀来说,这很值当,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外面已是金光一片。
火红的太阳照在黑压压的甲士身上,像是无穷无尽的海水。
嬴政没有让他们下跪,也没有让他们躬身。
就这样让他们这样看他就好。
接着。
那一番话全然从史书的页中飞出,一张一张的纸,化为啪啪的竹简交错之声。
峥峥。
化雨成风。
也如利刃刀剑。
“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籓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
寡人以为善,庶几息兵革。
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兴兵诛之,得其王。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将欲举兵击灭之。幸其晓义,使而至北地以御匈奴。燕王昏乱,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兵吏诛,灭其国。齐王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兵吏诛,虏其王,平齐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其议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