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映他发须斑白,知他百般痛苦之境地,当属后世梁元帝萧绎。
火苗一碰到竹卷锁边的麻线,田建当即愣住,他不是萧绎,他舍不得,他抱着竹简,几乎老泪纵横。
泱泱齐风,浩浩齐地。
难道真的要他拱手将先祖百年的基业,广阔的富庶土地,辽阔的海洋与岛屿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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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秦国陈兵于齐境,王翦之子王贲率军,恐在三月之间就要兵临临淄城下了。”
后胜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齐王田建在昏昏欲睡的苍白之中,他望着藏书的大殿,看着远处泰山巍峨的轮廓,他破天荒的审视起自己的王座。
【秦命王贲率兵由燕地南下入侵齐都临淄,齐国西部的主力未能回援。秦入临淄,如无人之地。】
战报传到王宫的时候。
田建双目竟然变得比往常有神了。
这让后胜也感到格外的意外!
田建下定决心这一天,他终于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开阔。他当了四十四年的废物,从未真正考虑过齐国一直安于现状的隐患。多少谋士离他而去,多少人扼腕叹息齐国的自甘堕落,齐国之富,齐国之弱!
直到秦国兵临城下这一天,田建等上城楼,齐国城下许多的百姓聚集在一处。
他们骂他,他们积蓄久矣的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不出一会儿,他周身上下都变得乱糟糟。
呼吸着空气,他再不用提心吊胆,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不作为的四十多年,而在最后的自我感动中,他觉得自己伟大,从而感受到先祖齐桓公作为一个王的那种骄傲。
后胜觉得田建疯了。
没错,他疯了。
齐王拉了一把他的袖子,神秘的说:“丞相得到了什么?其实你什么也没得到。”
后胜头皮发麻,他真怕田建知道了什么。
他不知道陈平说的那五百里封地是真还是假,秦国有什么值得他相信的?他心里也不确定。
他只相信,他府中放着那几万箱奇珍异宝!
后胜把袖子奋力从田建手里抽出来。
啪地一声!后胜右颊肿了,脑子都发懵!
田建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你卖了一个国。”
后胜终于露出他讪笑的模样,“大王,臣竭尽所能,是为保住你的子孙后代,为我王挣得一个小国。”
田建失语大笑。
他被装上囚车的时候,他又抚膺自叹,絮絮叨叨自语,“先祖啊!先祖啊!您说有所献祭才可保护寡人想保护的!那么寡人如今自愿身入此局,无所惧哈哈哈哈……”
王贲、李信、章邯一众秦将看着这对君臣最后的表演,无不面露疑惑。
齐帜在临淄城楼的桅杆上被扯下的瞬间,他们的注意力刹那集中。
这意味着什么,将军们太清楚。
近十年的征战。
无数人孜孜不倦所等待着的、魂归于天的历代君王们所期盼着的……
天下之天下。
居然是由秦国实现。
这一个与戎人杂居错处,远离中原,被歧视、被鄙视、被视为蛮夷的边陲之国,它经历了自商君以来六世君主的艰苦奋斗。
苦难之中盛开的鲜花,不败的气质,永不言弃的奋斗永远值得人们瞩目,永远值得人们称颂。
秦人百年的夙愿。
即将宣告为真。
击灭六国,一统天下,已为定局。
终南山一树冰霜已消融。
“六国的哀歌,会奏响一个怎样的开始?”韩非问。
墨柒没有说话,他笑了笑,深邃的眼睛看向许栀,穿透她所有,他问道:“小公主,如何不在章台宫等候天下一统的诏令降临?”
褐色的树枝抽出了新绿。
“先生,你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许栀直身平视韩非的眼睛,微笑道:“非先生问我,秦国会是怎样的开始。我想那会是百家争鸣的景象。”
墨柒不避讳韩非,直言道。“你还有十五年属于秦国。”
她乌黑的眼里倒映着山河,流淌着漫长的历史岁月。
“我今后全部的生命都属于秦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