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能活着应该也是垂垂老矣了,可他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染了蓝发的自拍,年轻人笑得张狂,衣着也放荡不羁,她安静地死去了。
最后他温馨的家已是家徒四壁,父亲把所有的收藏都卖掉了,夫妻两人回了乡下的土屋,他们骑着自行车四处分发传单,上面印着他的自拍和联系电话。
几个星探模样的人拦住他:“哎,大叔,这是你儿子吗?很适合做明星呢。”
“谢谢,若是有他的消息一定要打给我。”
崔父以往对家传的好容貌颇为自得,可现在他没有心思。
小祁,你去哪里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崔祁竟流出血泪:“为什么我不能过凡人的一生,失去孩子的父母该多痛苦!”
神女愤怒了:“你怎么能生出人的心肠?这样的神明如何能一视同仁?”
“我本就不是神明!”
崔祁怒吼,他圆融的躯壳开始流血,美丽的面容和洁白如瓷的皮肤都被染红,束发的白玉簪子不知去了哪里,青丝飞扬,宛如鬼魅。
他没有用寒英,而是以全身血液为剑发动了最强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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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血色过后,崔祁筋疲力尽地倒下,神女的手指被斩出一个破口,无尽的云霞自伤口处倾斜。
祂抓起崔祁似破布娃娃的身体:“你居然以人的身体对神明造成了伤害!”
崔祁已说不出话,他虚弱地扯扯嘴角,随后作为人类的崔祁死去了。
“为什么?”
神女修补好伤口,抱着崔祁已无生气的身体十分茫然,其他声音也陷入了沉默,为什么,做神不好吗?
旬空只是轮回了一千年便心甘情愿地做人类,难道混乱的人间真的比天更好?
寒英被拾了起来,如冰般晶莹的宝剑为失去主人而悲鸣,崔祁再一次死去了,上一次他们在寂寥的北海生活了二十年,这次呢?
它忽然意识到可能是最后的见面了,但主人不希望自己折断,它便遵从。
神明的躯壳完美无缺,可崔祁的身体千疮百孔,他发动了禁术,燃烧所有的血液修为和灵魂才对神明造成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害。
再次醒来的不会是崔祁,而是旬空。
幻境消失,姬琮冲了进来,却只见到满目的鲜血,云姬和霁儿也蒙了:“先生怎么了?他去了哪里?”
忽而神明留下的阵法启动,他们忘记了崔祁。
所有记得崔祁的人全部忘记了,唐王收回了对桃花坊的监视:“不过是小吏的住宅,之前为什么投入那么多千面司,是人太多了吗?”
越王也迷茫:“哎,这些分红好像应该给出去的,算了,我自己留着吧。”
姬琮却留下了一丝回忆,他夜半时分梦到一个青衣人,却无法看清他的面容,然后他听到了虚弱的声音:“去道玄。”
道玄是何处?院子里有四个房间,可铺了厚厚被褥的床榻却好似从未有过主人。
旬空醒了过来,神明的声音此起彼伏:“欢迎回来。”
祂有些头痛:“我走了多久?好像才一千年?”
被崔祁所伤的神女嗔怪道:“才一千年,你就不想做神明了,你看,你的转生发了狠伤到我了。”
“对不起,但被凡人所伤是你太弱了。”
旬空面容冷峻,他直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执行旬空的职责,可为什么会难过呢?
属于凡人的部分已经死去了才对,下望人间时他却心头刺痛,宛如毒虫噬心,不该的,为什么?
旬空迷茫地抬起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神明的容貌完美无瑕,同凡人崔祁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祂的双眸。
人族乌黑剔透的眼瞳从湖水变为汪洋,无边无际却又空洞无物,像是坍塌后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