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和俞力的声音接连响起,祝春时才仿佛从暴雨带来的潮湿和窒息感中清醒过来,她看了眼还在等回话的捕快,以及眼含担忧的琼枝俞力,强撑着身体摇了摇头。
“多谢几位跑这趟,今日雨大,要是不着急的话进去喝杯热茶再走吧。”祝春时说着看向俞力,“你领着几位进去歇息,再让俞武出来等我。”
那几名衙差来得匆忙,淋了一身雨正觉得不舒服,便也不推辞,跟着进了外院,由几个婆子上了热茶姜汤干帕。俞武这边得了俞力的话,知道奶奶有事,忙去马厩里驾好了马车候着。
祝春时脸色在雷电之下更显惨白,她知道此刻状态不对劲,但不清楚俞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有没有大碍之前她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要不是身边只有个十岁出头的琼枝跟着,只怕早就掉泪了。
“琼枝,你去里面……”她看着懵懂稚嫩的小姑娘,原本要说的话也没办法出口,只好步履匆匆的走进内院,正好撞上要去回话的双燕。
“姑娘,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要去衙门一趟,你快去库房里取两根上好的人参雪莲。”祝春时匆匆吩咐,“琼枝,你去叫你母亲和二婶来这里找我,再去告诉冯嬷嬷,让她仔细看着院子里,别叫不长眼的趁乱撞了进去。”
双燕见她脸色严肃,也晓得怕是事情严重,忙不迭的转身跑去后院库房,琼枝也是个机灵的,脆声应了就跟在双燕身后跑开了。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春容也满脸急色的跟在双燕身边,二人各自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袱,里面都是上好的药材,断然不能被雨水打湿没了效用;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孙大嫂和苗二嫂,被琼枝叠声喊了出来,一头雾水的跟在双燕身后来了。
不等春容她们发问,祝春时转身往马厩过去,后面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问,紧随其后,在如注的骤雨中行色匆匆。
所幸宅子距离府衙极近,但今日雨大,各处都看得不清晰,即便俞武是驾车的一把好手,也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折腾到府衙门口,此时已经又过去两刻钟了。
祝春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长了翅膀飞过去,偏生被大雨困住脚步,心里是又急又气,腰上的穗子也被搅得不成样。
春容双燕只含糊听见琼枝说姑爷出了事,但具体情况如何也不清楚,泻露圆荷两个素来亲厚的不在,她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春容双燕撑伞,孙苗二人抱着东西,祝春时顶着风雨进了府衙,满目仓惶之际便看见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出来,看见她立时迎了过来。
“祝太太,您跟老奴来。”嬷嬷也不含糊磨叽,疾步带人往里面走,“我们太太估摸着祝太太得了消息就怕是要过来,又知道您不清楚这边的情形,所以特地让老奴出去接您。”
祝春时这时候心力交瘁,全副心神都落在俞逖身上,已然分不出心思去应付旁人,还是春容活络,忙道了声谢。
通判衙在府衙二堂西厢处,祝春时一进来便看见孟知府郑同知都坐在外边的对月轩,脸上神情焦灼,唉声叹气不止,看见她时还愣了一瞬。
祝春时草草见过,问起俞逖的情况。
“大夫还在里面诊断,一时不清楚具体如何,但,”孟知府原想叫人弟妹,想起俞逖的年纪又叫不出口,只好囫囵过去,“你放心,伤势虽然看起来凶险,但没伤到要处,于性命无碍。”
祝春时又问跟在俞逖身边的两个小厮如何。
郑同知道:“也在里边治伤,大夫匆忙看过几眼,都是皮肉伤,也没什么大碍,喝几副药养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孟知府也清楚祝春时的担忧害怕,尤其是今日天气恶劣,匆匆而来连裙角都还在滴水,他也不做什么恶人,索性侧身让人进去里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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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逖还在昏迷中,胸前的刀伤被包扎起来看不清具体伤势,但床边却堆了许多染血的布条,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祝春时险些站不稳,眼睛瞬间就红了。
“姑娘……”
连江平明听见响动抬头,乍一看见祝春时都忍不住愕然,手忙脚乱的从榻上起身,互相搀扶着过来请罪。
“都是小的不好,没照看好爷,才导致爷受了重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查案子吗,怎么还动起刀剑来了?”
连江也懊恼起来,“原本是衙门里的小案子,城外村子里有家男人没了,男方家说是被他妻子害死的,但妻子抵死不认,说是他自个儿在外面惹了事。案子本是前任通判负责的,刚把妻子抓起来,还没问话前通判就出了事,案子也耽搁了,爷就说去村子里瞧瞧好问话,前几回都没什么事,但今日不知怎地,撞上了一伙贼人,二话不说就动了手,本来爷不应该受伤的,但为了救人,才——”
平明也跟着道:“当时突然下起了雨,四处都看不清楚,小的本来是在爷身边护卫,但三两下就被撞开了,又和那伙贼子打了起来,一时不察疏忽了,请奶奶责罚。”
祝春时攥着手听他们说完,指甲掐着掌心一阵阵的刺痛涌上心头才得以保持眼下的清明,“事出突然本就怪不得你们,就算要罚,也要等六哥醒了再说。”
她还欲再说什么,就看见床边的大夫起身,递了张药方和几包药材过来,“暂时没事了,等俞通判醒来再看,先按着这幅药方先吃三日,三日后我再来诊脉换药,若是有人参等物,每日里便拿着两三段参须熬上一碗,不必太多,免得虚不受补。”
春容接过药方药材,急忙下去借府衙这边的锅炉煮药。连江也顾不得其他,拖着病体先把大夫送了出去。其余人左右看看,也不敢逗留下来碍眼,但也只退到门口,好随时听候吩咐。
祝春时三两步来到床边,话未说泪先流,半日下来的担惊受怕在这时候才算是发泄了出来。
泪珠一颗颗落在床边,有三两颗落在俞逖的手背。
俞逖朦胧睁开眼,模糊中看见祝春时低着头坐在身边无声掉泪,他恍惚了一瞬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现在身在何处。
然而被贼人刀剑砍中的伤似乎都比不过这时候的心痛,他提着唇勉强勾出笑,抬手想要去擦掉心爱妻子脸上的泪。
“别哭,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