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冷笑出声。
这个世界上,有种状况,叫做嘴硬。
有些人,就算是嘴里含着青梅精、胸前垫着指压板、背后踩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姐、两条腿被筋膜刀伺候、肚子上还贴上模拟生产的电极最大功率输出……哪怕都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会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发出灵魂一般的拷问:
“你没吃饭吗?!”
就算是现世爆炸了、上善和九孽消失了、宇宙毁灭了,他那张比鸭子还硬的嘴依旧会飘荡在无限虚无里,喋喋不休。
呵呵,虚张声势、装模作样……有用吗?!
真正的折磨还在后面呢!
连城轻蔑的俯瞰着,瞥了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再一眼,又一眼,瞪大眼睛,凑近了,多看几眼。
端详那一张令人恨不得撕成粉碎的笑脸。
自始至终,甚至连点变化都没有。
装的!
绝对他妈的是装的!
但看着……
连城用尽了所有的观察手段,却依旧绝望的发现——真不像啊!
表情、心跳、肌肉,都毫无波动,没有任何紧绷的征兆,甚至灵质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波动,平静淡定。
好像躺着听评弹一样,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这不对啊!
这不可能啊!
绝大的荒谬感从连城的心中浮现,他恨不得冲上去给季觉俩大耳瓜子:你装你马呢!
凭什么啊!
老子世代追随九孽,出生入死的想要入关,结果还要被搞的死去活来,凭什么伱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仿佛本子剧情里,大家一起约好了去做点从陌生长辈们身上赚点零花钱的活儿:自己在前面痛不欲生、涕泪横流、翻白眼比手势的时候,旁边却有个染着黄毛的黑皮表子淡定的玩着手机,动也不动,喊也不喊,等不耐烦了还要漫不经心的抬头一眼:嗯?你进来了吗?
顿时,世界之不公、能力之高下、命运之分别、素质之参差,谁是高手而谁又是杂鱼,立刻就分明起来。
奇耻大辱!
简直是不折不扣的终极侮辱!
苦恨震怒自心间翻涌不断,一口恶气已经不论怎么都克制不住了,甚至想要冲上去给不死之症的巨大肿瘤邦邦来上几拳。
没吃饭么?用点劲儿啊!
把刚刚折腾我的阵仗拿出来啊!
凭什么跟老子玩的这么变态,对待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种时就这么柔情蜜意啊?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无数人面哀嚎的巨大肿瘤,骤然迸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哀嚎依旧。
可这一次,却分外惨痛。
一张张模糊的人面上浮现出烧焦的痕迹来,嘴巴里都冒出了一颗颗的火星子。
就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一样。
置身熔炉之中。
无力哀嚎……
那些缠绕在季觉身体上的触须一根根颤抖着,根本无从传递来自孽物的感染和影响,就像是被诸多看不见的怪物所撕咬一样。
在接种开始的瞬间,率先激震着剧变的,便是季觉体内的矩阵。
非攻。
仿佛震怒一般。
原本平和而稳定,漠然俯瞰一切、掌控所有的矩阵,此刻却显现出了如此鲜明的戾气和凶暴,对入侵之物的纯粹恶意!
在赐福·精神第一性所带来的诸多影响之下,就连矩阵的反应都变得越发灵动,同样,也显得好恶分明。
季觉,好!赐福,好!上善,好!
邪愚、孽物、畸变……都他妈的给爷死!!!
原本深远高冷的气息,此刻骤然转向了狰狞和狂暴,如同工程设计师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两把西瓜刀来左劈右砍开起无双来了一样。
指着颤栗的不死之症,恶意凌厉如锋——来季觉大街,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必打你脸,必把你狗头拽掉!
不仅仅是亲自见证了上一任使用者数百年来被滞腐炉心侵蚀折磨的景象而显现的厌恶,还有源自更深处、更底层的恨意和狂暴。
从设计和创造一开始,就工于心计的所奠定的——对一切漩涡造物的,绝对恶意!
此刻,在不死之症的刺激之下,季觉能够感觉到,双手之上的非攻矩阵显现一瞬,再然后,繁复的图纹居然开始自行生长,自血肉之下蔓延,汲取着季觉的灵质还不够,一口气将手表的灵质储存库抽空了大半之后,彻底笼罩了季觉全身。
就在血肉、内脏和骨骼之上,覆盖所有。
为灵魂穿上了一件厚重且不留任何空隙的护甲,隔绝了一切不死之症的内层侵蚀,倘若不是赐福和灵质不足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有千万只无形之手逆着血肉的连接,逆向延伸到不死之症的肉瘤之中去了。
甚至,没有派上表哥的出手。
那么一丁点侵入季觉身体里的不死之症的感染,就已经被彻底锁死,封闭了,仅仅只来得及侵蚀了些许的灵质,根本无法触及灵魂。
负担并不算重。
只不过是和多维持一个机械降神造物意识的消耗差不多。
出于对现状考虑,他并没有立刻让表哥彻底将这点畸变也抽取掉,反而将它们汇聚在了胸前,浮现出了邪愚的漆黑纹章。
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变化。
没多出一只眼睛,也没有任何的痛苦和煎熬。
甚至在季觉的体感之中,就算没有非攻的阻隔,这点感染对自己的转化,恐怕也不及曾经龙血所带来的十分之一。
现在看来,他总算理解曾经老师恨不得刀了自己的眼神了……龙血真的是好东西啊,劳伦斯一辈子的研究心血结晶,就这么给他祸祸成一辆小摩托了。
哪个工匠看了能不吐血三升?
只能说,造物之间亦有高下,龙血只不过是副作用太强容易导致畸变而已,畸变并不是结果,而不死之症,就纯纯是一坨……一坨!
如此接近的体会这一同【涡】所对应的九孽气息,季觉已经快要吐出来了。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生命能够理解的形态,不,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对生命的颠覆和玷污。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体会到那恐怖的侵蚀性和感染力。
恐怕不止是血液,就算是飞沫也足以传染。
只是,问题又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如此漫长的研究,为什么不死之症没有感染时墟里的医师呢?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一个个欢笑高歌鼓掌的畸变身影。
腐烂肿胀如尸的院长、四五条诡异手臂抽搐不断的传染科主治、干脆就是由尸块缝合而成的钱主任。
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可偏偏,完全都没有孽物侵蚀的状况。
甚至比季觉还离谱。
季觉只是高抗性和高免疫,他们反而更像是……绝缘体?
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但这不妨碍季觉享受此刻的欢呼和赞颂,这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地大小便的快乐么?爱了爱了!
以后还来!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从椅子上起来,还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被连城弄皱的领口,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头发。
“一般般吧。”
一位路过的余烬工匠锐评:“我感觉也就还行啊,怎么有人叫的跟惨叫鸡一样?”
“……”
连城咬着牙,克制怒火,没有说话。
实际上,光是压制体内不死之症的扩散他就已经快倾尽全力了。
忍,忍耐,潜伏爪牙忍受!
这么长时间的耕耘,时机已经快要成熟……
他低垂的眸中,厉色一闪而逝。
——过了今晚,你们都特么得死!
可在他旁边,季觉却依然在喋喋不休,可这一次,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满脸敬佩的绕着连城端详了片刻之后,张口便夸赞起来:
“哎呀,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没想到治疗方法,如此有用,厉害!实在是厉害!令人叹为观止啊!”
连城懒得跟他罗嗦了,甚至,更怕他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转身就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