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脆弱啊。”
昏暗的酒吧里,小安伫立在血泊中,凝视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宛如风暴过境,满目疮痍。
支离破碎的尸骸杂乱的抛洒在地上、桌子上、或者黏着在墙壁,内脏、血肉,混杂成一团。
门外不远处,隐约有呕吐声传来。
年轻的警员脸色惨白,牵着警戒线的手掌哆嗦着,几乎快要拽断了。
“他妈的,谁带新人过来的?给老子吐远点,别污染了现场。”
负责现场的警长习惯性的怒骂,可骂了一半之后,就反应过来,声音不由得一滞,越发烦躁:“……妈的,算了,吐吧吐吧,反正这逼现场是半点屌用都没。”
现场?
现场有用吗?
就算真的人证物证俱全,又有哪个警察上门把手铐栓雷耀兴手上?胆子比警务处长还大,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死全家吗?
“发汝母嗼膣!打吧,打吧,都是狗咬狗,总有一天全家死完!”发福的警长往地上啐了一口槟榔汁,转身向外走去。
“长官,不看现场了吗?”下属茫然。
“看了做什么?”警长漠然回头一瞥:“伸张正义吗?装模作样有屁用,赶快走完流程叫水车来洗地吧!”
看什么看?
还看不够吗?
从大前天开始,出警到现在,所有人已经看得彻底麻木了。
这几天以来,除了崖城的街面之上没有尸体之外,哪个暗巷里没有社团火拼?哪条沟里不泡着个飘子?
据说北江入海的河口,到了晚上好几个不同帮会的面包车要排着队去河边丢塑料袋,热闹的好像赶集一样。
难道是因为帮派不景气,交不起那点垃圾处理费吗?
大家已经杀红眼睛了。
彻底杀疯了。
岸上的泉城帮、胜合、义武、新义武、和联、义气团、虎心社,数十个大帮会社团和数不清的马仔每天想着的都是出人头地干大事,海里的走私客、禁药贩子之间也开始磨刀霍霍。
这些年来,雷武业攒下的十四个干儿契女,其中有四个早就已经死了,现今的十个里,有两个洗干净上岸,早就不搀和社团的事情了,结果其中一个还被乱刀砍死在自己家门口,另一个已经连夜跑到了潮城,不知能否幸免于难。
剩下的八个里有一个已经被泥头车送进自己干爹隔壁的病房里,奄奄一息,而余下的七个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
大家已经彻底反目,只剩下你死我活。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敢确信,雷武业这只老鬼是真得快咽气了。
就算是想钓鱼,也没直接炸自己家鱼塘玩的。
连番动荡下来,已经搞得规矩全无,天下大乱,权威尽丧。
现在他就算再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所有人跟前说,“孩子们我回来了!”恐怕也没人会再屌他了。
往日里承欢膝下的孝顺儿女说不定也要提着西瓜刀过来给他开个瓢,问一句老狗你他妈怎么不早点死呢?
昔日清晰而森严的食物链随着腐臭之鲸的坠落,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残存的野兽们分食着腐臭的尸骸和血水,望着那个最高点,看着身旁同样奋力攀登的对手,已经开始亮出爪牙。
这一场,黑暗里的战争,只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家都好无聊啊。”
安然凝视着墙上的血痕,自言自语着。
搞不懂,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杀来杀去,你死我活……虽然杀来杀去伱死我活也没什么不好,可除了杀来杀去之外,难道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吗?
明明他们不姓安,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们的人生可以有无穷选择,却非要选最糟糕的那个。
明明是为了赚钱,却偏偏把自己的命用最廉价的方式卖出去。
除了安家,所有人都在说生命最宝贵,可所有人都不在乎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反而是安家这种只有靠着杀人维持生计的地方,还在反复的警告每一个家族的成员,出手必须慎重,非必要不得妄起争端。
太奇怪了。
他低下头来,看着那些尸体的凶悍面孔,碎裂头颅上的神情,至死狰狞。
好可笑。
“喂?闻姐,对,全都死了,嗯,四十一个。”
他接起电话来,仔细报告:“除此之外,还有十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服务员,还有几个小孩儿。”
惨遭无妄之灾的死者就在他脚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稚嫩的面孔之上满是恐惧。
可能是带了钱出来学大人们来酒吧猎艳,或者干脆是想要见识一下纸醉金迷……结果却被卷入这一场不应有的风波里,被蹂躏至死。
真可怜。
那一瞬间,仿佛有嘲弄的笑声从远方响起。
隔着遥远的距离,有人投来了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瞬,便令他,毛骨悚然!
毫无征兆的,少年转身。凄厉的啸声迸发,铁片已经自袖中投射而出,以凌驾于子弹之上的疾速飞驰,跨越了重重阻碍,穿过了大门的间隙,截断了拦路的天线,掠过屋顶之后,自大楼的缝隙之间穿行。
最后贯入了一公里之外一座破旧大楼的顶端。
楔入锈蚀的铁门。
巨响回荡里,天台上的尘埃飘扬,自午后暴晒的阳光里起舞。
可阴影之中,却空无一物。
相隔如此漫长的距离,小安沉默的凝视着那几缕飞扬的尘埃。
许久,收回了视线。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