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宫在承恩殿西侧,再往西便是大明宫的东墙。方方正正一所宫殿,一正两偏。
东偏殿的院子因为靠近甬路,所以东墙一溜,种了些一人多高的花树,如腊梅红梅、桂花海棠之类。
赶上秋冬两季,都不用站在甬路上,便是站在承恩殿西墙,也是能闻得见宜秋东殿传来的隐隐花香的。
——也难怪翁嬷嬷惦记了许久。
只从太子进了宜秋宫,王熙凤便意识到他只怕是来见自己的,忙命人把平日里玩闹的棍子鞭子收起来,又命四个宫女赶紧去梳妆:
“别这样素净!大年下的,喜庆些!涂上胭脂!”
纪嬷嬷听着直笑,悄声对孟姑姑道:“真聪明!”
孟姑姑也抿着嘴笑,又忙道:“我师父也来了,我也去再梳个头。”忙忙也去把自己拾掇得再整洁些。
唯有纪嬷嬷,慢条斯理地坐回和恪郡主身边,由着她在灯下心虚地看着一本包着中庸的书皮、芯子却是从安儿屋里抄来的市卖话本子。
太子进了东殿。
众人忙在孟繁霜和夏守忠的率领下给太子请安。和恪郡主后知后觉地从沉浸其中的话本子抬起头来,才发现太子爹爹已经站在了眼前。
书自是被收了的。
纪嬷嬷也在太子怒其不争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请罪:“老奴疏忽了。”
叹口气,太子看着惊喜抱在一起的和恪与陶哥儿,无奈地让翁嬷嬷和孟繁霜带着姐弟两个去院子里玩:
“天儿黑透了,不要胡跑,仔细绊跌了。”
哥儿姐儿不在跟前,才责道:“当年永宁,您就纵着她看这些东西!”
纪嬷嬷笑嘻嘻,转身翻了橱柜里的另一本话本子给太子看:“这本是说,一个穷进士,娶了首相之女,利用岳父的权势,做了大官。
“不仅把父母兄嫂小妹都接来,还把表妹和自幼青梅竹马的邻居也接来。
“这首相女儿竟然主动替他纳了那二位做平妻!”
太子听得心头恼起:“这种混账话……”
“郡主看完了,有意无意地问老奴,若是这穷小子娶的是个公主,他是不是还敢纳妾?
“老奴便说,那得看是哪位公主。
“若是永宁公主,那驸马哪怕只是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梦里说出一句来,想必他全家也是见不着明儿个的日头的。
“可若是前朝的汝南公主,她那驸马便纳了六房妾室,还都是她张罗的。
“后来被其中一个妾室所生的儿子害死了她的儿子,最后还把她悄悄害了,骗皇帝说是病逝的。
“若不是这位公主有一个忠仆逃过了驸马和那妾室的毒手,冒死闯宫替公主鸣冤,这位傻公主就白死了!”
纪嬷嬷仍旧笑嘻嘻的,又把桌上的那本拿给太子,道,“所以这一本呢,郡主便一边看一边批注,您瞧瞧。”
指着其中一页的一行字:“拿着娘家的荣光去贴补色鬼?不孝!无能!贤良淑德顶个屁用!”
太子张口结舌。
他再也想不到,这话本子竟然是纪嬷嬷教导孩子的利器!
当下不由后退半步,对着纪嬷嬷长揖:“若论教孩子,孤不如嬷嬷们多矣!”
“太子初为人父,自是生疏。咱们这些人专管就是干这个的,若是再教不好,便该打死了!”纪嬷嬷泰然自若地托了一把太子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