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意听见她的动作和声音。
她像往常一样叫他,带着诱哄和示弱,熟悉的语气令他心头一颤。
是她惯用的让他匍匐在地的手段。
心疼的抽搐,却仍旧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背对着她,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明漪在等人转身,见他不动,便自己拔了手上的输液管下床。
“谢清意…”她踉跄着过来,脚步虚浮,身形摇晃。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明漪抬起手来挡了一下,看到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她绕到谢清意前面,终于看见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男人冷冷的,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也不在乎她做什么动作。
明漪的心被刺痛,她扑上去搂住他。
“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她红着眼睛,把头埋进他的肩颈,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足够的底气和自身实力的强大,让明漪注定成不了一个在爱人面前自省的人。
她可以哄人,可以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可以内疚,却说不出我错了的话。
在一段感情里,这往往是上位者才有的权力,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男人。
但明漪不是男人,她没有愚弄他,她真的爱他。
明漪半个身子都扑到他身上,那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谢清意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维持原有的动作没动过,连眼神也不肯给她,空洞而冷漠。
明漪有些心慌,她支起身子来。
带着哭腔和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中满是委屈。
她想挽回他。
谢清意一言不发,开始伸手想要将她推开。
明漪心凉到了谷底。
她整个人趴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不放手。
“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回来……”
“腿……”谢清意还在继续着推人的动作。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压到了他的腿。
明漪连忙站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谢清意捂着膝盖,好像很痛苦,眉头紧紧皱起,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明漪蹲下来,打算去掀盖在他腿上的毯子。
“你的腿………”
她想到无数种可能,有些颤巍的把毯子掀开。
毯子下面是宽松的西装裤。
幸好不是空荡荡的。
如果谢清意截肢了的话。
他们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明漪轻手轻脚的卷起他的裤腿。
露出来的是一节略显单薄的小腿,伴有明显肌肉萎缩的症状,是重伤后遗症。
“怎么会这么严重。”眼泪落到他裤腿上,泪水滚烫,仿佛能灼伤他的肌肤。
“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废人。”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不是叙旧,也没有汹涌的爱意,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会的,一定能治好的……” 她甚至有些渴求的说,“我再也不走了,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做复健,会好起来的。”
谢清意心如刀绞。
“你又开始哄骗我了,对吗?”他的眼神中满是失望和痛苦。
她的每一次靠近都带着目的。
有时候是利益,有时候是他的爱。
“阿漪,现在是你需要我的爱。”谢清意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却带着无尽的悲伤。
“怎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这么多眼泪,明明在南洲的时候,从来不流眼泪,所有人都得听你的。”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只有我才会为你的眼泪退让。”
明漪愣在原地,双唇颤抖,想说什么却无法反驳,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助。
眼泪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目的也是真的,呈现出来的结果却像泡沫一样虚假。
爱与真诚从来都掺杂不得半点别的东西,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谢清意是想告诉她这些。
明漪从地上站了起来,身躯在此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手上的针孔一直在流血,鲜红的血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背滑落,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谢清意看到了,他紧握着轮椅的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按下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键。
“回南洲去吧!阿漪,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都错了,现在不过是及时止损。”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中满是决绝与疲惫。
好一个及时止损。
这场感情里,她没有任何损失,他却遍体鳞伤。
止的是谁的损,显而易见。
这不就是变相的在说:“我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
而她甚至问不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误会。
他说的对。
现在是明漪单方面想要他的爱。
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导着一切。
想要就要,想来就来,想丢就丢,想找回来还要别人表态。
当真霸道至极。
如果不是谢清意,明漪大概永远都不会困于爱情和婚姻。
因为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性格好的人,她的性格缺陷在爱里是致命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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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就要爱她的全部。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来找他,就要找回他。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如果不爱她了,不如死了算了。
两相沉默。
彼此很近又很远,他了解她,却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
滴……
门从外面被打开。
明漪握紧的拳头导致静脉充血,像是有凝血障碍一样,一直在往外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里都是不甘。
“六爷,您哪里不舒服?”医生和护士过来了,战战兢兢地问,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一眼。
“给她止血,检查一下。”谢清意吩咐道,脸上却满是冷漠。
医生看到地上和明漪手边的血迹,又看看还在往外流的点滴,顿时明白了,手忙脚乱地准备工具。
护士上前拿出消毒工具,小心翼翼地靠近明漪。
明漪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动作。
直到包扎好。
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她这才多看了几眼这间房。
新中式风格的高级疗养房,实木地板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淡米色的宣纸墙上绘着的山水墨画意境悠远,云纹的实木病床居于中央。
床边的青花瓷瓶插着梅花,崭新无尘,仿佛是刚刚采摘而来。
抽屉内医疗用品摆放整齐,沿着房间打了一圈复健用的扶手,上面却有许多痕迹,像是被刻意破坏的。
深深浅浅的划痕在光滑的扶手上显得格外突兀,看起来与其他没痕迹的东西也格格不入。
大概是因为扶手不能每天更换吧。
这半年多来,谢清意大概天天都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