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婴其人,吕翔是知道的。
以前主簿和他讲过,那也是和高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悍将的,而且老弟兄们还特别爱听此人的故事。
据说此人早些不过是个贩布的商人,但后面遇到了高祖皇帝就发迹起来了,之后以卓越战功而封侯。
可以说灌婴的事迹总能让军中的老弟兄们联想到自己,所以对此人特别推崇。
所以,主簿一讲灌夫和灌婴的关系,吕旷就听了进去。
一开始听着还好,在主簿的讲述中,灌夫不愧是姓灌的,在前汉七国之乱的时候,带着千人从军,直接立下战功而被封为中郎将。
之后其父征战中战死,其人也不肯返乡葬父,而是继续战斗,用敌人的血来祭奠其父。
可以说,到这里,灌夫的种种实在是太符合泰山军老弟兄的脾性了。
要不是顾忌形象,吕旷当时就要击节赞叹,唱一句:
“真乃大丈夫!”
但后面吕旷就听着不对劲了。
后面灌夫果然因军功而被提拔,先是做了代国宰相,又在武帝时做了太仆。
但此人在长乐宫的时候醉酒殴打当时的卫尉,当时的武帝保了他一命。然后在当时丞相的婚宴上,他又与另外一个军中大将起了冲突,在人家丞相的婚宴上大骂对方。
最后呢?灌夫就因为这个事被斩杀了。
吕旷听完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汗流浃背,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弟弟的做派和那灌夫不是如出一辙吗?
而灌夫那么大的功劳,都因为一张嘴横死,他弟弟功劳都比不上灌夫,而脾性尤有过之,怕最后的结果要比灌夫还惨吧。
越是想,吕旷越是汗流浃背。
就在他想着办法如何劝兄弟收敛收敛脾性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帐外警钟大作,然后帐外就奔进来一人,大叫:
“军主,敌军出壁夜袭了。”
吕旷大叫一声,直接冲出了帐外。
只见营垒的南方,黑暗中正传来喊杀声,吕旷当即就对边上的扈将下令:
“好,正等他们出来送死。令各营紧守壁垒不动,着突骑队出援前营。”
吕旷不愧是越发有大将之风的,三言两语就布置好了应对之策。
命令下达未久,黑暗中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那是直属在吕旷帐下的三百突骑,他们刚刚得了军令,就直奔前营。
出兵何其速哉。
……
伍习夜袭的时候,杨茂正宿在潘璋营中休息。
今日下午,他们一到玉璧就开始发起了进攻,本来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壁垒并未大修。
可谁知道玉璧却真的有铜墙铁壁的味道,半日未能下,潘璋都红眼了,还打算夜战,还是杨茂劝住了,让人赶紧修建营垒。
但因为时间有限,主要还是将外面的壁垒修建好了,内圈的已经来不及,只能挖掘了沟壑,里面铺了些干草,又盖了些木板,之后又压了一层土,之后撒了层干草。
内圈的五六个营的吏士们就在沟壑里凑活着过一夜。
而杨茂就和这些弟兄们一样,也宿在沟壑里,在与士同苦这一点上,杨茂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外圈的吕氏兄弟也会做人,专门给杨茂又送来了些汤水、肉,让这些内圈的弟兄们消寒。
但杨茂到底是年纪大了,本来睡觉又浅,又难得睡在沟壑里,所以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南面传来阵阵喊杀声,杨茂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但旁边的潘璋却还是老神在在,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依旧裹着个大氅在那蜷着。
见杨茂如此紧张,潘璋笑道:
“枢密,这不过是敌人小计罢了。玉璧才多大,里面就是塞满了人,那也没多少。如果这么点人夜袭就能打崩外面的吕氏兄弟,那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果然,没多久,南边的喊杀声就弱了不少。
杨茂很长时间不在一线了,此刻看到潘璋的从容淡定和前头吕氏兄弟的果决,都很欣赏,也对这几人有了不同的认识。
时间在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前军的吕旷带着吕翔一齐来给杨茂汇报着刚刚的战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杨茂看现在的吕翔似乎乖顺很多,见到他还弯着个腰行礼。
杨茂看着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而吕旷见杨茂脸色不错,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将吕翔一并拉来是对的,还是得多在枢密面前露露脸。
他见边上的弟弟脸色也少了几分桀骜,心里还是满意的。
看来自家兄弟终究还是明白,军中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自己那一番教诲,没白说。
然后吕旷就将刚刚的战事汇报了。
他说有数量不明的敌军趁着夜色出壁,准备越过壕沟偷袭外线的泰山军。
但外线的泰山军都是老卒,夜里警备很是森严,所以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
袭营的敌军见被发现后,迅速退走,但很快就被吕旷派出的突骑给追上了。
一番厮杀,突骑斩杀十余枚首级,而余下的汉兵则趁着夜色退回了玉璧。
杨茂听着这个斩首数并不觉得有问题,因为他到底也是打过仗的,知道夜里要想拿到首级,是非常难的。
所以在他看来,得了十余枚首级,那至少也是杀了五倍数量的敌军,算是个小胜了。
但实际上杨茂并不知道,吕旷的突骑还吃了个不小个亏。
他们在追击的时候,敌军已奔到壁外,忽然就回头反冲,然后更多的敌军从玉璧缒下,反而杀伤了不少突骑。
当然,吕旷也不算欺瞒杨茂,毕竟杨茂并没有问及伤亡数量。
杨茂在听完了吕旷的汇报后,感叹了一句:
“敌军还是有勇士的,让各营不要懈怠,明日先把这剩下的壁垒都建了,这骄气也都改一改。咱们呐,得有在玉璧做持久战的打算,毕竟狮子搏兔也要全力。”
众将齐齐应诺。
但谁都想不到,杨茂这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