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愣了一下,心里隐约有点不安,但在见了天使手上举着一面黄娟,还是躬身到底,回应:
“臣,王昌,恭迎天使圣旨。”
接着他起身后,又对天使赔了一句:
“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请天使勿要怪罪。”
本来这只是顺嘴的话,但那天使却一个冷哼不接话,只是冷笑道:
“行威将军,接旨吧。”
王昌感受到天使的冷淡,心中惊惧,微微颤抖着接过了手中的圣旨。
虽然他在河东,但最近朝廷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有耳闻的。
知道丞相这段时间在谋求封王,一些地方的郡守和重将都提前写好了贺表发往了长安,只有王昌觉得还想再看看,就留着没发。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惹怒了丞相了?
此时王昌手里的黄娟彷佛有千钧重,他拿在手里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上也开始渗出了细微的汗。
他王昌和刘备这些人打交道久了,也以为自己是个能舍生取义的人,但事到了脑袋上,王昌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怕死。
王昌的手一直拽着绢布,一直不敢打开,边上的天使用不冷不淡的语气催促道:
“行威将军,接旨呀。”
王昌这才缓缓打开绢布,先是头眼昏花的览了一下,然后才稳住心态,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
等他终于看完后,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对天使回报:
“末将必不辱命,即刻就发兵去左冯翊平叛。”
原来这封圣旨,就是董卓以丞相的命令下发到王昌手里的。
和颟顸善于内斗的公卿不同,董卓有着超强的敏锐感,当左冯翊粟邑的抗税事件出现时,他就已经洞察了其中的危害性。
左冯翊靠近大河,与河东不过一水相隔,本就肩负着供给汾水防线的重任,如果左冯翊大乱,不仅会影响到河东的防务,甚至乱民也可能东去勾连泰山军。
如此,原先稳定的局面必然将被打破。
所以,董卓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就镇压粟邑的民乱,而距离那里最近的一支军队就是王昌的部队。
虽然不想王昌那边分兵弱了汾水防线,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
而且,董卓也只是让王昌提调三千兵马去左冯翊平叛,只要行动够快,汾水防线是没有问题的。
王昌这边被惊吓住了,请天使坐在边上,就开始点将,准备让人出军平叛。
但王昌话都没有说几句,天使就皱着眉打断了王昌,他沉道:
“行威将军,你要不再看看圣旨上写的,是不是让你王昌去平叛的?你在这里点其他人作甚?”
王昌听了这话,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将圣旨展开。
果然见到是让他王昌去平叛。
但这里有个歧义,这到底是让他亲自去左冯翊,还是说让他派人去平叛,这并没有具体说清。
可看天使的意思,是非要他王昌去了?
从常理上看,这肯定是不对的,毕竟自己作为一军主将,还要坐镇在汾水大营。那边左冯翊的民乱再严重,何需要自己去呢?
但王昌只是一想,就觉得这是不是丞相对自己的忠诚的考验?之前自己的贺表就没发,现在要让自己带兵去平叛,也不去,那这不是自绝于丞相吗?
所以王昌脸色不断变化,最后一咬牙还是同意了。
而一旦做了决定,王昌将军中事情吩咐好,即刻就带着亲军出营了。
而那边,等王昌一走,原先到别帐回避的天使忽然就冲入了大帐,然后在一应大将们愣神的时候,从怀里又掏出了一面黄绢,继而大喊:
“陛下有令,众将接旨。”
众将摸不着头绪,但看几个军将带头下拜,也就纷纷跪下了。
再然后,在听了天使宣旨后,众人齐齐变色。
最后,还是那几个带头的军将出头,高喊着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
刚刚带兵出营的王昌正沿着汾水直奔龙门渡,他们将要在那里渡过大河,直趋左冯翊。
此刻,可怜的王昌有三个不知道。
他既不知道,他接到的旨意是董卓人生最后的一封军令。
实际上,董卓下达完这条军令后,他就再一次晕倒了,而且这一次是直接晕倒在了殿上。
等太医们上来抢救时,掀开了董卓的衣摆,然后在场的所有文武都看见了董卓的两条大腿全部都溃烂了。
怪不得众人总是闻到一股腐烂味呢?
虽然李儒后面接手了董卓,然后带着董卓退回了丞相府,但众臣都明白,董卓命不久矣了。
实际上,在李儒等人回到丞相府后,就下令了戒严。整个长安顿时陷入剑拔弩张的氛围。
然后王昌第二个不知道,是他不知道只要他再坚持一会,那名天使就会自己主动找王昌,拉拢他靠向天子。
刘协的手段是有的,在董卓被拉出前殿后,他就让尚书台下了那条旨意,他故意模糊了意思,好让他的人去操作。
果然,天子的使者做了一番小动作,成功击破了王昌的心理,让他以为了自己以为的。
随后就真的带兵出营了,而他这边被调走,那边天使就拿出了第二封圣旨,在几个被皇帝拉拢的军将的簇拥下,成功夺取了汾水大营的军权。
天子夺兵要做什么?当然是杀回长安作为后手。
如果王昌知道他苦心经营的兵要被天子这样用,一定会大声疾呼:
“汾水的兵都被调走了,那泰山军谁来抵挡?”
在军事上,王昌是对的。但在政治上,刘协确实对的。
汾水防线丢了,还会有河东,还有大河,甚至已经骚乱的左冯翊也能阻挡一下泰山军。
但如果在长安的争斗中败了,那刘协肯定是活不了的。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了,而是当董卓的病情落在所有人面前时,他就明白董家人一定会狗急跳墙。
此时,他的敌人不是泰山军,而是董家人,他的战场也不在汾水,而是在长安。
只能说,王昌并不懂政治,不懂它的肮脏。
当然,王昌还有第三个没知道,那就是他此刻要去平叛的左冯翊,已经不是圣旨上说的那样,只是一点骚乱了。
对于这些,王昌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