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拉不下脸,也没那个能力去做一个“会来事”的人。
与此同时他又讨厌麻烦,时常摆出低姿态来尽快脱身,长久以来便将自己逼成了一个怪胎。
他心气高,在点头哈腰的同时也要表现出“我就是在演”的刻意感,让爱好训话的领导面对他时总是不尽兴,每次开口骂他都感觉不小心吞了苍蝇。
年轻时他锋芒毕露,毫不在乎得罪过多少人。
如今的他不得不隐忍处世,却又无法与过去彻底切割,和光同尘。这种既不小人,又不君子,甚至伪君子都不算的别扭姿态,就连他自己都很鄙夷。
然而他听到施宁语说:“其实我多少能体会这种心态。我也很讨厌所谓的人情世故,所以会在某些场合给自己加一点点攻击性。”
那可不算一点点攻击性了,付兰想……
她继续道:“我其实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付兰咳了几下,决定不对此发表看法。
不过想起曾经的施宁语,或许这话还真不是大言不惭。
有好几次,在那些嬉笑打闹的间隙,她都会主动照顾身边被女生小团体有意无意排挤的同学。作为补习班老师的付兰管不了这些,但他都看在眼里。
“人都是自私的。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施宁语开到右转道上,在路口等着行人。
有人向她点头致谢,快步通过,也有人低头看手机慢吞吞地走。
意料之中的,斑马线上一直有人在断断续续过马路,对停在路口的车视若无睹,没有人会因为时间已足够长而主动停下。
直到有两个女人熟人相见,在半道上聊起天时,施宁语才猛地拍了下喇叭,擦着她们转过路口。
她非常自然地拉起雨刮拨杆,飞溅的玻璃水歪向了车身侧面。
“人人都遵守规则固然是好事,但指望靠自律来让他人好好守规矩,那就是在做梦。”
付兰听着车外传来的叫骂声,笑着摇摇头。年近不惑,竟然沦落到要靠学生来给他传授人生经验了?
……
“有时候感觉,你像是困在了某个时刻,再也没有前行过。”
付兰用力按压眉心,将安魂曲的声音挤回记忆的裂缝。
为什么?
我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难道还不算远吗?
……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施宁语莫名不安,仔细想想,又觉得刚才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试探地瞥了付兰一眼:“我觉得这些道理你肯定也清楚,既然如此……”
既然你的生命已所剩无几。
“何不活得洒脱一点呢?”
许久,付兰回道:“你说得对,既然我都已经离婚了,是该换个活法了。”
“嗯。呃……嗯?”
看着施宁语微妙的表情,他无奈地扶额道:“不知道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没必要再为了维持稳定束手束脚了。
“离婚之前,工作家庭这些琐事就像一堆杂物胡乱拼搭成的平衡装置,重心并不在看似支撑点的我身上,抽走任何一部分都会全盘坍塌,所以我才必须委曲求全。
“而现在塌都塌了,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
施宁语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垂着眉眼,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行吧,虽然各种意义上都不太对,只要能想通……不也挺好的?
……
……
阴暗的房间内,一束惨白的光从顶部洒下,打在疯狂老八的脸上。
“拜你所赐,陈哥今晚进局子了。”阴影中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而你居然没把自己摘干净。”
老八瑟缩地佝偻着,冷汗汇到鼻尖,不时滴到地上,声响清晰可闻。但他丝毫不敢抬头,面对坐在阴影里的老板。
“我是真不想保你啊。可你要是为了这么可笑的原因折进去……不是他妈的丢!我!的!脸!吗!”
老八连挨了五下耳光,一个字一下,打得他满嘴是血,趴在地上都起不来。
伸到光柱下的那只手甩了甩,接过跟班递上的手帕擦干痕迹,嫌弃地扔到老八脸上。
“在外面跟人斗,我懒得管。但敢输着回来,你有几条贱命够赔?”
老八脸贴在地上,虚弱地说:“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原谅我……”
老板压抑住怒火,坐回椅上:“听说老田招募公主时,她还带了个能改良配方的厉害搭档。她本来就不差你多少,要是给她造出纯度高过你的货,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老八急忙点头:“我不会……让她……超的……”
老板掏了支烟,跟班立刻弯腰点上。
老板深吸了一口,烦躁地吐出:“这个月给我交双倍的货,收收心,别整天干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弹飞烟头,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浸灭在老八吐的血里,长靴碾着他的手离开了。
老八痛得叫不出声,倒在地上直抽凉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扶着墙爬起。
“你妈的!找靠山是吧……”他恶狠狠地低语道,“给我等着,早晚把你俩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