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认识一个富二代。”安东尼说,“那个人似乎学什么都擅长。”
“好吧,那就只有是我这样。”
安东尼又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琢磨他是否为此感到生气。罗彬瀚无所谓地夹起一根薯条塞到嘴里。没尝出什么滋味。从那一夜后,他似乎对多数享乐都丧失了兴趣。不过他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就像在两年半前荆璜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在短暂的茫然过后也过得很好。他早晚会忘掉那座花园,只要生活里的糟心事够多。
安东尼·肯特终于对园艺问题丧失了兴趣。他又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过了一会儿冷不防地问:“你的老问题怎么样了?”
“老样子。”罗彬瀚说,“什么也没想起来。”
“而你就在这儿干坐着。”
“我过几天要出国办点事,别的都得等我回来再说。”
“这个时候?”
“得去见见几个家人。我们说好的。”
安东尼·肯特不感兴趣地埋头苦干。罗彬瀚也没打算讲得更多。他知道俞晓绒的海边假日已经在昨天结束了,还看见她在社交网站的主页上发了几张图片,多数是海景留念,两张关于她捡到的形状有趣的贝壳,还有一张似乎是蛇或鱼类的皮。从照片的情况看,她已经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用一根青绿脆嫩的竹竿支撑着。
罗彬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俞晓绒各种各样的奇思怪想。也许这段时间她又迷上了萨满教或德鲁伊信仰,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尽管她妈妈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任何带有神秘色彩的事物,俞晓绒却从小就喜爱那些关于怪兽或外星人的惊悚传说。好在她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没真的把神鬼狐怪当一回事。她不过是个天性爱冒险的小丫头,而他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和她挑男朋友的问题相比。
他很想见见她,看看如今她和两年前是否有所变化。而俞晓绒也已经两次三番地发消息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来雷根贝格。她暂时还没把他回来的事告诉俞庆殊,不过她也没保证不会这么做。要是他不来,俞庆殊早晚会出现在梨海市的。他情愿早点把这件事搞定。
“看来你是见不到他了。”安东尼说。
“谁?”
“这里的老板。现在我同意你的看法,他的确在躲着你。每次你来之前他总是不在。”
如今罗彬瀚对这件事没有那么迫切了。花园之梦和俞晓绒都占据着他的思绪,令他没太多心力去调查这个小小的谜团。
“我回来再琢磨这件事。”他说,“你就没向他问过为什么避开我?”
“他没响应。”安东尼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吗?我开始觉得你们俩也许有点关系。”
“我猜你想说的是过节。”
“别挑刺。你知道意思。”
罗彬瀚没再说什么。他有点好奇安东尼到底是怎么学外语的——声调和发音几乎完美,至少比马尔科姆要好得多,可是用词却没那么精准。这并怎么符合他对外语学习的规律认知。
“我会想办法让他见我的。”他说,“等我回来以后。”
“你最好确定等你回来时这家店还在。”安东尼说,“这里确实不怎么赚钱。”
“也许只是在我们这儿不赚钱。”
安东尼·肯特又抬起眼睛瞄他。罗彬瀚什么也没解释。这两天来他没见到任何行为反常的客人。是有两三个怀着好奇心的人悄悄走进来,发觉无人在柜台营业后便离开了。那个曾经盯着陈薇细看的女孩也再未出现。罗彬瀚不知道这一起是否和自己有关,如果他认为店主是为了避开他而宁肯让生意彻底黄了,似乎有些过于自我中心。他有这么重要吗?对于一个能让陈薇帮忙打工的人?他没有任何办法能伤害对方,除非对方认为和他多说一句也是不可容忍的。并非完全不可能,这世上就是存在会冲着苍蝇或蜜蜂尖叫的人。
这并不荒唐。他在心里想。即便苍蝇的致命性根本不能和人相比,它的丑陋与嘈杂也叫人不能忍受。在他仔细研究过蝴蝶标本以前,他从未意识到鳞翅目的头部看上去那么冷酷和怪异,几乎是带着点险恶。而那不过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蝴蝶或飞蛾从未在乎。他可不是只蝴蝶,想到自己这么遭一个陌生人(或外星人?)讨厌令他多少有点尴尬。他会忍不住琢磨自己生平做了哪件错事——那可实在太多了,他肯定是过不了独角兽的道德审查的。
“我走了。”他有点意兴阑珊地说。
“顺风。”安东尼头也不抬。但他这次倒不算用错词。
罗彬瀚去柜台用手机结了账,收款账户是个人的,名字就叫做“枪花”,然而头像却是一片蓝得严重失真的晴天。如今连他家族群里的老人也不会用这种乏味的头像了,他每次结账时总要掂量一下这名神秘店主的真实年纪。他忍不住委婉地试探安东尼,想知道什么人会拿早期电脑系统的默认桌面来当账号头像。
当他这么问时,安东尼·肯特挑起眉毛瞧着他,好像他说了句颇不恰当的话。
“你应该看得出这是两张图吧?他用的绝对不是那张桌面壁纸。”
“我只是觉得风格很像。”罗彬瀚说,“高饱和。蓝天白云绿草地。失真的合成图片。”
“那不是合成图片。”
“你说他的头像?”
“我说你提起的那张默认壁纸,那张左边有个小坡的。你肯定没仔细看过它。它不是合成图片,而是真实的照片。摄影师给这张照片取名叫‘布利斯’,意思是极乐——我不确定这个词我用对了,那是说‘幸福得就像在天堂乐园里’。我猜拍照那家伙肯定觉得自己身在天堂,这张照片可是卖出了天价。”
“噢。”罗彬瀚说。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那照片里的地方在哪儿?”
“它现在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那地方本来是种葡萄的。是制酒业的地盘。我不清楚它现在是个什么样,不过八成到处都是葡萄架子。你是没法复现那张照片的——很多人都试过了。”
“我也没想。”罗彬瀚否认道,“我其实不怎么喜欢那张照片,就算它是真的。它完美得很空洞,看上去让人怪不舒服的。所以我才一直觉得它是合成图片。”
“看来你和极乐无缘啊。”安东尼说。而在通往雷根贝格的航班上罗彬瀚总是想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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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还没好全。
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