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礼(儿媳)向爹爹(公公)问安。”
林靖澄稍稍抬手,“不必拘束,都坐下吧。”
二人落座后,他又唤管家取来一锦盒,置于林明礼夫妇二人面前。
“这是长乐坊诚园的地契和文书。宅院还算是精致,本该···”可话音至此,林靖澄倏然一顿,眼底闪过些许怅然。
林明礼看在眼中,心中不免腹诽,这座诚园兴许就是替明德准备的······
林靖澄微微收敛心神,又续道,“出了正月,你夫妇二人就搬去诚园住吧。若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和爹开口。只要你二人往后诸事顺遂、平安,爹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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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林明礼刚欲争辩,就被他抬手打断,“守了一夜的岁,累了吧?一会儿回房再睡上几个时辰,好好歇一歇。”
“爹往年卯时就已回府,今年怎快熬到了辰时?”
这等细节,他还是记得清楚,往年即便是与陛下还有众臣一齐守岁,也不至辰时才回府,况且务本坊离皇宫又近,耽误不了什么时辰,偏生今年迟了近一个时辰。
林靖澄抚了抚额头,阖上眼眸略微沉吟,却也未有接过话茬。
大将军府的那位太夫人年前请静心庵的摒尘师太至府中小住,诚心礼佛,无可非议。然皇帝陛下自散筵后,稍稍拾掇一番后便径直寻去,美其名曰是探望太夫人,而有早前呈上帛书拒见的先例,陛下亲自走一遭,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心如明镜一般,太夫人只是其次,真正要见的是长公主。
林靖澄承认自己心存侥幸,稍迟几步楚帝的舆辇,只为能亲眼见上她一面,可终究事与愿违···
“兰亭,你与明礼分府别住以后,还需谨言慎行。明德已死,该出的气,你们夫妇也该够了。”林靖澄的话音一顿,徐徐睁开双眼,尽可能将语音放得柔软些,“兰亭,你应知晓,即便此事泄露出去,于我林府而言,并未能损伤分毫,可彼时你又该如何自处?我和你···”
说话间又觑了一眼林明礼,叹息道,“我和你娘费尽心思,保全兰亭的名声,不就是想让你们夫妇二人安稳度日嘛?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你是,明礼的娘亲也是。”
吴兰亭咬紧下唇,几是要渗出血,她这公公所言,何尝没有道理?即便是豁出性命,似乎也不能动摇林府的根基半分,归根到底她这夫君有个了不得的娘亲。如今的结局虽有波折与巧合,但终究算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又何必在林府内惶惶不可终日呢。
林靖澄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淡然道,“何况,你婆婆已将明德之死归咎于你二人身上,又何故无谓斗法呢。不若两相不见,图个家宅安宁。”
吴兰亭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林靖澄几是看穿了她的内心,遂起身行了万福,柔声道,“公公所言极是,儿媳定当谨记教诲。”
林明礼振作了精神,这声婆婆和娘亲他还是能分得清楚谁是谁的,于是起身揖礼问询,“爹,我娘到底是谁?”
“你娘?”林靖澄搁置茶盏的双手一怔,又若无其事地回答,“你娘往后只能是我林府的夫人,韦英!”
“爹,时至今日为何还要瞒着我?”林明礼咬紧牙根,双肩几是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不停地耸动,语音不免愈发的忿然,“你们明明都知晓我娘是谁,却又不肯提起她。难道她就真的如此不堪吗?”
他站在那里,手指几是止不住的颤抖,眼底深处涌起说不出的悲凉。
吴兰亭心中明了,并非是他的娘亲不堪,而是身份绝非寻常,或是皇室宗亲,又或是出自连皇帝陛下都忌惮的世家大族。可细细琢磨方才林靖澄所言,他的生母应不该存世,当下却苟活于世。若是道出她的身份,怕是会给她惹来麻烦,而林靖澄是为了保护她的存在。
想破了这一层,吴兰亭垂着螓首,犹豫片刻,遂在他身后稍稍扽了扽他的衣袍,低语道,“别问了,公公都是为了你娘亲。”
林明礼蓦然转过身去,抓着她的肩膀,厉声道,“你也知道我娘是谁?”
吴兰亭吃痛下,撇开他的双手,蹙眉道,“我若知晓,昨夜何必同你去问?刚刚公公所言,你难道还没听明白?你娘的身份注定不能暴露在世人眼前。换言之,你娘的身份如若公之于众,她···她的一生可能也就意味着走到了尽头。”
她并不确认是否真如这般猜想,眼神中带着几分闪烁,林明礼见状本能地缓缓转过身去求问其父。
林靖澄徐徐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吴兰亭,思忖片刻后方道,“明礼虽痴长你许多,但涉世未深,不比你思虑的周全,往后还得多费些心思。”
说罢,便行色匆匆地离去,只留他夫妇二人怔神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