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安狐疑地问道,“长···长公主,林夫人可是掌掴了您?”
刚刚打量时,她已然有些刻意闪避。但当问出口后,长公主更显无所适从,这恰恰是印证了韦氏果真如此。
林尽染见状,不免摇头苦笑,“长公主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何为真,何为假?”
“假话尚且能宽慰一二。真话便是,染之也未敢揣度圣意。”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咬紧牙根问询,“染之且先说来听听。”
“若依谱牒,长公主已记作身故,当下的身份确为摒尘师太,林夫人纵使言语有些冒犯,亦或举止偏激,陛下并无借口处置,故而也不致落个流放或是斩刑的下场。”
若是这般听来,倒也不必出面求情,韦英应当无碍,长公主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林尽染似是已猜出她心中所想,斟酌一番后又言道,“长公主虽已是方外之人,但陛下对您一直心存愧疚,否则又怎会派禁军暗伏在静心庵周遭守护二十载。兴许昨日禁军已将箭矢瞄向了林夫人,只是她的确未有危及长公主的性命,故而箭在弦上,一直未发。何况······”
“何况皇帝陛下意欲针对林靖澄,是吗?”
长公主也未等他将话说完,就已然猜到七八分。包括上回他与李时安一同前来,打探昔日旧事,她就已然暗暗起疑,故此话中俱是有所保留。
毕竟尚书令府中不光是有旧人林靖澄,还有林明礼在。
“林夫人此举尚未能牵连尚书令府,还请长公主宽心。陛下体恤韦太师年事已高,兴许几番权衡下,不予理会也未可知。只是恕染之无能为力,不说攸关皇家颜面,太师也早已求过情,当下再多进言已然无用。”
长公主轻咬着上唇,方才确是领会错了意思,但同样也佐证了自己的猜想,皇帝陛下的确是起了针对尚书令府的念头。
“还请染之转达,我想与陛下见上一面。”
林尽染的眉心一拢,此事说难不难,若仅是转达一声倒也无妨,可依长公主的意思,定然是要与陛下相见。且不论眼下身份悬殊,陛下若真愿意,早已现身,又何须等到今日。
“无论是否能成,我俱是感念染之这份恩情。”
林尽染轻叹一声,“长公主说的哪里话,只是···哎,染之定会向陛下传达您的意思。”
长公主暗中到访林府直至正午,又闲叙些家长里短,林尽染便命申越亲自驾车送她回静心庵,而自己便先往皇宫而去。
彼时,二皇子闻讯去了寒园,正于阁楼外跺去裹在鞋底的雪泥,抖落大氅上的细雪。虽是天寒地冻,但他也没立即进入烧着火盆的屋内取暖,反而在外受着冷风,垂眸凝视地上的脚印。
唯有在冰天雪地之中,足迹是骗不了人的。纵使仍有细雪覆盖,雪地之中仍有深浅不一的痕迹。而在他之前,已有三人来过此处,却仅有一对离去。
那另外两对的主人呢?除却母妃的足迹,还有一对似乎男子留下的,且一直在阁楼内未曾离开,二皇子暗自腹诽。
未多时,屋内骤然传来淑贵妃的媚声,“可是承熠来了?”
二皇子稳住有些散乱的心神,大步踏进屋子后,旋即带上门,趋身向揖礼,“母妃。”
“起来吧。”
淑贵妃稍稍抬手,抿唇一笑,邀他坐下。然,并未戳破他的心思,她早已大略看清他在屋外的动作,若说跺脚、掸雪尚且要花些功夫,这垂头发怔兴许就是在观察究竟有何人进出楼阁。
二皇子宽下大氅,撩袍而坐,温声道,“昨日林夫人抬棺上了二郎山,去了静心庵,可是要寻尼姑做法?”
淑贵妃一声媚笑,“承熠何故装傻充愣?静心庵的摒尘师太可从未替谁家做过法。”
“看来母妃已知晓静心庵那位大人物是何身份。”
淑贵妃的腮边红晕未消,映得水眸香唇更为娇艳,微微挑了挑眉,“摒尘师太竟真的是长公主,算起来你还得唤她一声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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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那谱牒中果真是有猫腻?”二皇子俊眉一蹙,沉吟片刻,遂言道,“是父皇刻意隐瞒长公主的行踪,故而将她记作身故?可如此举措,意欲何为?”
淑贵妃轻轻捻转着酒盏,旋即一饮而尽,面色更显红润,朱唇翕张,“因为长公主曾与突厥和亲。这倒也算是牵扯起一段往事,不过个中曲直,母妃知晓的也不算详尽。据说三十年前,陇西李氏因家主战死北境曾起内乱,先皇在世时为稳北境安宁,曾将长公主远嫁和亲,算是争取几年太平光阴。不过李老将军平定家族内乱之后,遂奔赴北境。大战之后,长公主便被迎回长安。而后不知为何,她就此销声匿迹。”
然则,不怪淑贵妃对其中的细节知之甚少,三十年前她还尚未入宫,册立为妃,又攸关皇族密辛。能说清内情者,除却楚帝、李代远、林靖澄与长公主外,怕也是凤毛麟角。
“无怪父皇和林靖澄会如此看重林明礼。”二皇子的心湖久久未平,片刻后又饶有意味的一声轻笑,“老三曾说,林明德曾命人在其兄长外出游历时,设法截杀,可惜皆是无功而返。看来林明礼身边一直有人守护,那长公主应同样如是。”
“依目前的形势看,摒尘师太再也无法正身。而林明礼从大义上来说,有且只能是林靖澄和韦英的嫡长子。”
林明德当下身故已成事实,韦邈父女即便有意扶持他为嫡子,也无任何意义,林明礼才是继承林氏家业的唯一子嗣。
二皇子刚欲举起杯盏,遽然身形一顿,眼缝眯得狭长,沉吟道,“离京前,林明德曾与老三在安乐居见过一面。次日,老三便派遣城外谯国公留予他的卫队,一路护送林明德前往汝南。作为交换,老三兴许也从他的口中得知林明礼及其娘亲的身份。难为他,前阵子突然发难,责问吾是否命人暗杀林明德。”
可刚念及此处,二皇子不由地看向她,问询,“母妃可有命人半路截杀?”
淑贵妃伸出玉指,掩嘴一笑,“若母妃有这般本事,能在禁军、谯国公家卫队的眼皮子底下向林明德投毒,你父皇怕是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