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假摔,不要砍头。你,现在,露脸给我看。”
被迫拉长的塑料狗绳般拴在中间,而他似乎是死死地抱紧了自己的项圈。
“陛、陛下……”
被狠狠地逼迫了,好惨。
而且到这个地步还没顺从答应自己,说明他真的很在意“遮住脸”吧。
大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强烈地逼迫骑士摘头套,她这人明明很少欺凌弱小,尤其是欺凌一只又忠诚又傻的呆子……
说真的,她为什么偏偏要和他的脸过不去?
属下露脸不露脸的小问题而已,以前不也一直忽视着过来了吗。
……不,倒也经历了一个过程,一开始是他只会在战场上现身帮她征战杀敌,一身全副武装的漆黑铠甲,那脸上的铁面具当然不违和……后来慢慢的关系近了他出席重大场合依旧一身铠甲,全副武装地表明骑士身份,倒也正常……再后来……
再后来,等到她开始注意、发现、在意起“我家骑士怎么一直戴着面具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已经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
……一开始忽视他就没有开口问,再后来就找不到时机问了啊!
私底下把他喊到寝宫里强制下令,对着戴了数年面具的属下说“只对我脱掉面具只让我看呗”,这种命令怎么想都怪怪的!
就像大学时忽视了整整两年的后排同学突然被你拍了拍肩膀,你对他来了一句“哟,你两年前染的那缕头发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有什么小秘密吗让我知道知道?”
根·本问不出口。
大帝抠紧了塑料袋。
……不,死过一次又穿越时间又决定躺平了,如今抛下一切担子的我还有什么问不出口!!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要戴着东西挡脸啊,我烦透这个塑料袋隔一层的手感了,让我看看你的脸很难吗?!”
骑士僵住了。
空气僵住了。
时间似乎也僵住了个把小时。
所有出于“一时冲动”的心理褪去,大帝开始感觉到极致的尴尬灌进喉咙,并且发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靠背上很不舒服。
大帝……大帝默默地滑了回去,眼神也慢慢涣散回去……
“陛下,我不敢。”
骑士摘下墨镜,然后抬起胳膊抹了抹眼睛。
他低低道:“我脸上有疤。不想让您看。特别特别丑的疤,所以必须挡起来。”
大帝:“……”
哦。
原来如此。
“因为很丑所以必须把脸挡起来”,一点也不神秘,意外是个常规又朴实的答案。
……但灌进喉咙的尴尬感哐哐哐变成愧疚感砸到心里了!仿佛刚才是在逼迫残疾人“站起来”!下属刚才拿袖子好像是擦眼泪吧?啊?他是不是被她逼哭了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
想安慰想摸摸想抱抱。
大帝伸出双手,然后极混乱地在空中无端挥舞了一阵,又在骑士重新站起时缩回去。
混蛋上司毕竟还是常见的,手足无措的上司就太丢脸了,绝对要收起来。
……骑士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他站起身,走近了她,又重新跪了下来。
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但是,您说了,很不喜欢塑料袋的手感。”
他从后脑勺撕开了一片塑料,又一点点顺着缝,把整个袋子摘了下来。
“我很抱歉。请吧。”
不用再隔着袋子了,他也没有佩戴什么遮挡物。
低低行礼的骑士直接把脸埋在沙发和灯的阴影里,正如他的名讳,黑骑士,藏在永远不会于黄金大帝面前展露的黑暗里——
但他低垂的后脑勺暴露在大帝眼前。
——是灰白色的短发,毛茸茸的又很服帖,仿佛自战场徐徐降落,覆上铁器的雪。
灰扑扑的,没有生机,也没有声色。
低着头的骑士有些沮丧地想。
即使露出的不是脸而是没有伤疤的头发,那也照样是很丑陋的头发。
陛下肯定会讨厌……
“噢。”
一只手覆在头顶,又轻又缓地揉了揉。
“……噢。喔。这个……好……哦。哦……”
头发被唰唰唰地揉搓起来,力道越来越重,就像第一次触摸猫猫肚皮的铲屎官。
“哦——哇——超级——哦——”
好·软·啊!
好软好软,好蓬松好蓬松,既有细碎的沙砾摩擦感,还带了一丢丢的自然卷!!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是可以用手揉碎再用嘴嚼碎的燕麦拿铁杯子蛋糕吗,哇哇哇这家伙为什么会有这么软又这么好rua的头发——哇!!好软哦手感好棒哦而且竟然不是漆黑是淡淡的灰色好可爱好可爱——
骑士当然听不到上司此刻井喷般的心理活动。
他只是低着头,困惑又不解。
……陛下这些不停歇的“哦”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