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杀人杀得理所当然,瞬间没了负担,他示意两人一起往外去,抱怨道:“那个贱人模样好归模样好,但嚣张跋扈,太不懂事,时常和我顶嘴甩脸,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昭昭点头附和,心里想的却是那她和修逸呢。他从未鄙夷过她的身份,更没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她,究竟是不在意她的出身,还是情意压抑住了鄙夷?
李大人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喊我干爹喊得不情不愿,今后也不必虚与委蛇。上次票号官司的事你配合得不错。”
昭昭连忙讨好道:“岂会不情不愿?官司我没出力,全靠干爹的手下人会做事。”
李大人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我这五十大寿过得晦气,实在没心情再说场面话了。你是个聪明人,又是那谁的妹妹,我看好你,将来你常来府里走动。”
昭昭听出还有后话,恭敬颔首。
“那场官司里受冤的苦主不少,十几户人联名要去云州报官。我压不住,你下个月去云州走个过场,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咬死了他们是共犯就行。”
昭昭沉默,小多偷偷掐了掐她的手。
李大人抛出甜头:“自然,也不能白麻烦你。你和你姐姐不是在民屏港修了栋新楼吗?开业后五年的商税一律免了。”
说罢,李大人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走了。
夜风卷着落叶吹来。小多劝道:“昭昭儿,你可千万不能丧了良心,别再给他使唤了!”
昭昭盯着李大人远去的背影,冷笑道:“使唤我?他怕是没这个命。”
——
最近天晴日暖,适合动工。民屏港货仓原本的地基与房梁已经拆除,开始夯实新的地基。几十个力工忙前忙后,远远看去,像是一群在泥里打滚的蚂蚁。
青崖楼。
昭昭支着头,用指尖圈了个圈,框住对岸正在建的新楼,“等完工了,我想插几个自己的熟人做管事。”
席应真懒懒地描着山水画,问:“是成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她记得小多,第一次进青崖楼就被坑了。“他是个憨子,做不了生意的。”
“不是他。”昭昭放下了手,垂眼道:“他很快要走了。”
十几年的朋友,分道扬镳时怎会不难过?
“算了,说点开心事。”昭昭从袖里掏出一张公文,“新楼开业后五年免税。”
席应真搁下了笔,看了看真假,问:“这东西我和他打了三两年交道都没搞到手,你怎么弄来的?”
“为了堵我的嘴。”昭昭叹了口气,“还有让我去背锅。”
说着,阁门被敲了敲。席应真说进,两个亡命徒走进来。
来找昭昭的。
“姑娘,我们找到您说的那人了。”
昭昭眉毛一挑:“杀了?”
两人摇头。
这几日他们四下搜寻,找不到江生的踪迹,便派人在几家票号外蹲点。
“今早天还没亮那会,我们有个小弟蹲到了您说的那人。”
若是成功杀了,此时就该张口要钱。昭昭笑了笑:“放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那瘸子身边跟了个胖女人和小女娃,瞧那模样心疼他得很……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不杀无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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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用指尖敲了敲桌子,问:“你特意找我,莫不是来退定金的?”
两人一齐摇头:“不是,我们记下了那人往哪儿去了。姑娘若是——”
“行了。”昭昭打断他,冷冷道:“带我去。”
——
地窖闷热,充斥着湿腐的气味。
江生坐在铺满稻草的石榻上,握拳的手咯咯作响。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银子不翼而飞,他东山再起的本钱没了。
齿间漫出怨毒的腥甜,他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放过那个婊子……我不会放过那个婊子!”
王大花递上一碗药给他,被他重重挥开,家中唯一的好碗也碎了。
江生看了看墙角的瓷片,又看了看王大花倦然的脸:“花姐……”
江生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钱没了,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你为了养我,杀鱼那么辛苦,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你……”
许多年过去,江生已经忘了自己如何与这个满身都是鱼腥味的胖寡妇打上交道。
他只记得,这女人看向他的第一眼格外柔软,里面满是心疼。女人嘛,一旦把男人当儿子看,总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江生哭,王大花安慰他,用手轻轻拍着江生的背。她哪能猜到江生满心厌恶,嫌她一身鱼腥味臭?
“娘!”
每次王大花下地窖,小女娃就守在上面。她从来都懒得听下面的动静,这次却探下头,急切道:“我望见一队骑马的人来了!”
江生脸色一变,抱紧王大花道:“花姐,救我!”
王大花背上江生,用布条将两人缠紧了,颤颤巍巍地爬出了地窖。
小女娃已经收好了家中为数不多的东西,她问王大花:“娘,咱们逃去哪儿?”
没等回话,薄薄的木门猛地被踹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开道,七八个亡命徒守在门外。
三人惊惧,王大花举起了自己杀鱼的刀,已经朽掉了。小女娃挡在她面前,手里举着一根细细的木棍,道:“你们若是来找这瘸子的,把他带走就是!”
王大花难以置信,小女娃不装了,咬牙切齿道:“娘,你别再鬼迷心窍了!他只是在利用你,赶紧把这脏东西扔了!”
门外响起几道掌声。
昭昭拍着手走进来,笑得散漫:“小姑娘,你敢不敢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