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自渡(二)(2 / 2)

恶娇 刘相岑 2385 字 23天前

席应真自然也能看透她的想法,于是从木柜里取出一本书给她:“你拿去看。十日后再来找我,跟我说说建新楼的事,还有对书中道理的感悟。”

昭昭道谢离去。

这书已经很旧了,不知过了多少人的手。封皮和侧楞上都没有书名,里面的字迹也因年深日久有些模糊。

昭昭举到车窗边借光,喃喃道:“治道有三,利,威,名……”

后面的字更模糊了,昭昭认得费劲,半天念不出后面的话。

耳边响起丹葵的声音:“这书叫《诡使》,是战国时一个叫韩非的人写的,你竟不认得?”

韩非?

昭昭似是听小多说过这名字:“他是不是认识‘欲牵黄犬逐狡兔而不可得’的李斯?”

“没错。”丹葵笑道,“他俩一开始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后来渐行渐远,韩非最后间接被李斯害死。”

昭昭没把丹葵的话全听进去。小多喜欢李斯,而她现在拿着韩非的书,再听韩李二人的结局岂不是很晦气?

回清分坝后,昭昭把后面的安排简单给小多说了,便拿出书问小多:“这是李斯他师哥写的书,我瞧不出门道,你帮我一起推敲推敲。”

上面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精练文言,和他们平时说的大白话不一样。小多和昭昭端着蜡烛看了老半天,才犹疑道:“这第一句的意思是不是‘用利去赏,用名去敬’?”

再往后一看,书中言辞忽然变得亲切易懂,似有前人批注——

诡使诡使,可用于政,亦可用于商。

名利为表,威压为里。

莫用十全十美之人,否则无从罚起。

刑不可知,威不可测……

“……昭昭儿,这好像是哪家大户的祖传家训啊?”小多疑惑道,“你瞧,这上面既有韩非的法家学说,又有管仲的生意经,还有唐朝酷吏来俊臣的罗织经。”

他用蜡烛照亮昭昭的脸,打趣道:“驭下,谋利,害人……你拜的这师父铁定不是什么好鸟,估计也没想把你教成好人,揣着点心吧你。”

昭昭捧着那本书,默默看了良久,忽然开口问:“小多,你听到没有?”

“听到什么?”

昭昭笑着说:“宿命的风声。”

——

有钱有地有人手有靠山,万事俱备,昭昭说干就干。

民屏港那处的货仓已经开始拆了,昭昭这边也慢不得。她指了梁老五和江生去买木料,又领着小多和丹葵去青条沟买石头。其余人留在货仓中吃吃睡睡,养足了精神等着搬货。

小多看不惯丹葵,他总觉得这人一股蛮子气。丹葵也看不惯小多,一个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的人还好意思唱《精忠记》?两人一路走,一路吵。昭昭只恨马车太小,找不到地方逃。

当昭昭终于到了青条沟开始采买石头时,云州城中的梁惜也收到了昭昭的信。

信中内容简单。

大致就是昭昭撬了梁惜的墙角,希望理解原谅。为表歉意,她愿意把濮阳县的几处货仓以一半的市价租给梁惜。

梁惜看后失笑,随从在旁边骂道:“那货仓本就是咱们送她的,她竟好意思再让我们租回来?就算咱们赚了,她这脸皮也太厚了。”

“在商言商,没什么问题。”梁惜提笔写回信,“她现在手里钱怕是不够,为了多搞点现银,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随从又从信封中翻出另一张,嘀咕道:“老爷,她还让咱们去把她娘和妹妹接到府上养着。”

梁惜微微皱起眉,拿过那信纸一看,竟只有轻飘飘几句话和潦草的拜托了,不像是昭昭的为人作风。

很快梁惜就想通了。昭昭的娘和妹妹都还在宁王府,她认定他舍不得这个能接近修逸的机会。

小主,

梁惜确实舍不得。他去王府求见,乘舟上了湖心岛,进了书房,见到了正在临帖的修逸。

“何事?”修逸神色淡漠。

梁惜摸不清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保险起见,他把昭昭的信原封不动地呈给修逸看。

修逸瞟了一眼,笔锋走势忽然变得凌厉迅疾。临完帖后,他丢开笔,自嘲道:“倒真像是我碍着了她。”

梁惜约莫能听出点门道,小心问:“世子爷,将来若还有信,还要不要拿来给您过目?”

修逸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必了。你把她家人接走吧。”

窈娘在见了梁惜后问东问西,打听昭昭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情。

梁惜一一答了,她又问为什么要出王府,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对昭昭有没有情意。

被问得心烦,梁惜却不好意思挂脸。都是男人,他多少懂点修逸的心思,昭昭与修逸之间绝对不简单。

为着这层关系,他也得把昭昭的娘和妹妹照顾好,指不定哪天就派上了用场。

梁惜给昭昭回了信,让她放心,又安排了手下去交付租金。末了,梁惜还派人去梁老五捎话,让他跟着昭昭好好干,凡事要用十二分心。

当捎话的人找到梁老五时,他正在和卖大宗木料的人砍价。捎话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却见江生走了上来,笑道:“兄弟,你有什么话不妨跟我说。”

捎话的人认识江生,且又不知道两人如今已经反目成仇,便把梁惜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

江生越听,眼底的阴冷越重。他原盼着梁惜把梁老五要回去,好让他少一个对手,和小多平分秋色。

谁料这废物竟然留下来了。

当梁老五谈好价格回来时,江生已经把捎话的人送走了。他笑着说:“五哥,梁大当家准您留在这边了。”

梁老五松了口气,冷嘲道:“让你失望了?”

江生连说几声怎么会,怎么会,笑盈盈的样子透着几分阴鸷。

买木材的地方离清分坝远,得坐大船回去。

夜里风浪大,船晃得很,睡梦中的梁老五砰的一声摔下了榻,身上的老骨头都似碎了一般。

他抽了几口冷气,好不容易从船板上爬起来,抬头却望见江生就站在他面前,正垂眼看着他。

江生依旧是笑盈盈的,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有些阴森:“五哥,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