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可知无不言,朕不会怪罪.."
见张维贤脸色难看,迟迟不发一语,案牍后的朱由校便是微微一笑,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但目光中却涌现了些许期待。
他实在不愿意将眼前这位白发苍苍,对大明忠心耿耿的老臣,与外朝那些贪赃枉法,醉情声色的乱臣贼子混为一谈。
半晌,兴许是察觉到了朱由校目光中包含的深意,相比较进宫之前,竟是又憔悴了几分的英国公苦笑一声,拱手道:"敢叫陛下知晓,如今京营可战之兵,不足五万余。"
对于京营之现状,几乎是京中每家勋贵心照不宣之事,毕竟百余年的传承下来,各家或多或少都在军中有所"占役",其中就连英国公府也不能"出淤泥而不染"。
但张维贤心中却也清楚,他英国府一脉之所以能被历任大明天子所倚重,历经两百余年而不衰,靠的就是"忠心耿耿"。
若是天子当真有心整饬京营,他定然会克服艰难险阻,充当"马先卒"。
"不足五万.."
见眼前的英国公张维贤终是道出了事情,案牍后的朱由校便是挑了挑眉,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毕竟京营积弊多年,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不过朱由校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倒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历任大明天子每逢登基,都要检阅京营的习惯。
虽说先帝泰昌皇帝继位不久,便因为"夜御八女"的缘故一病不起,导致迟迟没有机会检阅军营。
但在去年辽东"萨尔浒之战"惨败的消息传回朝中之后,病重的万历皇帝便曾令太子朱常洛代其视察京营,借此平稳军心。
彼时,他王安作为朱常洛的贴身大伴,一同前往西山脚下的京师大营观武,亲眼瞧见过士卒操练,彼时营中尚有十万余兵丁呐!
见司礼监掌印太监瞠目结舌的模样,英国公张维贤哪能不清楚其心中所想,遂苦笑一声过后,拱手回禀:"陛下有所不知,每逢天子驾临京营之前,京中勋贵便会令府中"占役"重回营中当值,亦或者从民间临时招揽些民夫散勇,滥竽充数..."
"不破不立呐,"对于张维贤的"开诚布公",案牍后的朱由校很是满意,但其心情仍是颇为沉重,目光也是不由自主瞧向窗外,逐渐凋零的黄叶。
几乎是话音刚落,张维贤急切的呼喝声便于暖阁响起:陛下,兹事体大,不可轻举妄动!"其目光中满是惊忧之色。
与隶属于御马监提督的腾骧四卫所不同,驻扎在西山脚下的京师大营在"土木堡之变"过后,便成为了京师勋贵中饱私囊的"自留地",军权也被移交兵部。
为了间接"削弱"皇权,朝中的衮衮诸公们不断克扣京营军饷,而心有灵犀的勋贵们也是利用职务之便,上下其手,贪墨军饷。
换句话说,天子倘若想要掌握京师大营,除却要应付那些视财如命的勋贵之外,还要对付朝中的大臣。
莫说眼前的天子继位不足月余,于朝中毫无根基,就算是昔日那位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又能如何?
如今大明本就风雨飘摇,辽东建奴虎视眈眈,若是中枢在"自乱阵脚",只怕大明危矣!
"国公多心了,朕只是有感而发。"迎着张维贤充斥着惊忧之色的眸子,案牍后的朱由校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