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岁的菲利普三世把一个骑士陶塑兵棋摆在首都第戎的位置,在下面默默写一下的阿拉伯数字,意为他自己的直属常备军团。
再把另一枚骑士兵棋摆在大地图上的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先写了一个两万的字眼,但仔细思忖后觉得不妥,又涂掉换成了一万。
做完这一切后,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这张比例扭曲的欧洲地图,眉头紧锁。
“不行,还是不行……唔,大意了,不该让法国人赢得这么简单……”
他看着地图上渐渐被染蓝的一角,心中百般后悔。
勃艮第公爵的头衔于公元843年由查理二世创立,那时法兰西还不叫法兰西,而是西法兰克。刚刚建立时,勃艮第国土位于法国的东南部,萨伏伊的西北部,南接地中海,面积差不多与尼德兰相仿。
勃艮第的黄金时代真正来临,少不了“英国人”的帮助。十四世纪中叶,百年战争第一阶段法国战败后,勃艮第公爵腓利二世趁机向北扩张,兼并弗朗士孔泰和佛兰德。
战争第二阶段,法国再次陷入苦战,好不容易盼来了圣女贞德,第二代公爵菲利普三世反手就是一个大逮捕,把贞德送给英国人烧死,再次趁机兼并了布洛涅,顺手抢走了神圣罗马的卢森堡和洛林。
神罗:啊?
历经百年扩张,勃艮第公国名义上是法王的臣属,事实上已经独立于巴黎王政之外,拥有独立的行政班子。
问题在于,勃艮第的兴盛与法兰西的衰落密不可分,一旦百年战争结束,菲利普三世不认为那个狂到没边的查理七世不对勃艮第打什么馊主意。
他可是害死贞德的凶手,法兰西民族的敌人。查理七世是个矛盾的王,他忌惮贞德的军事才能,所以对拯救她的性命不够上心。却又珍惜这位上帝赐予法兰西民族的天才,所以在贞德被俘后,亲率大军猛攻囚禁着她鲁昂城。
而且查理七世生于1403,贞德生于1412,相差9岁,但在菲利普三世这种萝莉控眼里相当于没差——万一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怎么办?那他不就相当于把法王的姘头害死了吗?!
刨除国仇家恨因素,他的境内还有全欧洲最肥沃富裕的种植园群,每年能为公国提供巨额赋税,任何一个有野心的领主都不可能对勃艮第毫无想法。
一百年的扩张历史,让勃艮第成功把周围国家都罪了个遍。菲利普三世穷尽一生都在竭力抚平他父亲留下的恶劣外交环境。
“父亲!”
一声兴奋的喊声传入军帐,是身披戎装的查理大踏步入帐。
看见既让自己骄傲,又让自己心累的儿子,菲利普只能苦笑。
他的儿子哪都好,就是和他爷爷一个德行,头铁,一根筋。
菲利普三世的父亲,上一任勃艮第公爵,绰号“无畏”约翰,年轻时参与过对奥斯曼的十字军,性情暴虐。因为得罪的人太多,三十年前在法国境内遭遇刺杀而死。
菲利普不希望儿子走他爷爷的老路,勃艮第四面环敌,外交形势恶劣,高超的外交手腕比军事才能更加重要,可惜查理从来没把他的话听进脑子。
不过,听说他的儿子在奥地利结识了不少朋友,也许他一直小看了儿子的外交才能也说不定。
“父亲,您看!”
查理兴奋地从板甲内衬里掏出一封信:“维也纳的拉迪斯劳斯给我回信了!”
“哦?快给我看看。”
菲利普接过信件,用小刀划破封皮。
稍微读了几行字,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紧接着把信凑到蜡烛旁边,点燃了一角。
朋友的信莫名其妙被烧,查理焦急地拉住他的手:“父亲,你做什么!我还没看呢!”
“这不是你该看的信。”
菲利普敷衍地回复,把信的灰烬撒在地上。
“您在说什么?拉迪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的信为什么不可以看!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
“这……”
菲利普露出迟疑之色。
纠结良久后,他还是拒绝告知儿子信中内容。事关家族的百年基业,他不能为一时心软而儿戏。
查理百般纠缠,终究得不到父亲的正面回应,只能伤心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日的练兵后,疲惫不堪的菲利普公爵回到眠帐,脑海中,信中的内容依然令他感到沉重。
勃艮第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任何不可控因素都可能导致舟船倾覆,他不敢应允那封信中的请求,哪怕只为保住勃艮第与奥地利的盟约。
深夜,装睡的查理睁开眼睛。
他父亲猜的对,他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行动力贯彻了他的人生。
“大胆”这个词语,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