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接着说。”
约翰轻笑道:“主教是对我的方案有意见吧。”
罗贝尔沉默了一下,坦诚地说:“是,你的手段虽然能将利益最大化,却完完全全违背了人与神都应遵守的正义。”
“正义?不不不,贵族可不是靠正义传承下来的。”约翰嘲弄般地大笑起来,“历史是无情对无脑的胜利史,道德是累赘,胜利就是正义,人世间唯有利益永恒。”
“我持保留意见,你继续。”
“遵命,大人。”
约翰将羽毛笔慢慢移向奥地利南方。
“听说,皇帝在的里雅斯特集结了重兵,动向不明,但我猜测他的目标正是罗马。”
“哦?愿闻其详?”
罗贝尔惊讶地问道。
奥地利要进攻罗马的消息被弗雷德里克有意地大量散播到罗马,但以中世纪闭仄的消息传播环境,在波西米亚很难了解远方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对还未发生之事的预测,简直说得上神乎其技。
“这有很难,且听我详细道来。”
他的羽毛笔沿着的里雅斯特向南划到那不勒斯。
“人尽皆知,教廷与那不勒斯王国之间的摩擦不断升级,教廷军队如今大部分还在进攻南意大利,本土防备空虚,正是千载难逢的偷袭机会。不止奥地利,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如今都蠢蠢欲动。”
“奥地利与教廷的矛盾由来已久,无论是两年前入侵安科纳,一年前强迫教皇加冕,还是如今包庇胡斯异端,每条罪状在四百年前都够教皇下发绝罚令,何况三罪并有。如今双方矛盾激烈,西风东风总要有一方被压倒,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
罗贝尔默默想道。
其实弗雷德里克就是单纯看教廷不爽,以及结婚心切而已。
他要是有你想得那么多,就不会在意大利被打得如丧家之犬了。
“说的不错。”罗贝尔环胸而坐,多少高看了眼前男子一眼,“不愧是公爵之子,见识确实不俗。那你认为,没有本土支援的我军,今后该去往何方?”
约翰正欲开口,罗贝尔抬手拦住了他。
“想一想再说,你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你是否有机会在我帐下谋得任职,以及能肩负多大的担子。”
“无妨,牛津的数学教授夸赞过我思维迅疾,当世无人可比。”约翰毫不迟疑地说道,“主教应当摒弃前嫌,与伪王伊日联手,镇压胡斯起义。”
“……细说。”
“于公而言,胡斯异端学说乃是对基督信仰天大的亵渎,可以适度招揽,却绝不可平等对待,那会让奥地利的正统皇位受到动摇和质疑。”
约翰接着补充道:“胡斯徒只能以敌人或从属的姿态与奥地利共存。”
适当容忍胡斯徒存在,在这个人口万分重要的时代,大家多少都可以理解。
吸人口嘛,不磕碜,谁会和人口过不去呢?
但如果试图和胡斯徒平起平坐,乃至帮助胡斯徒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家,那大伙可就坐不住了。
镇压胡斯乃是我大神罗朝的基本国策,要么你们自己改信,要么我们天主教徒“帮”你们改信。死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哪怕全波西米亚的人死绝了也得镇压!
你弗雷德里克刚刚上台不到一年,就要更改我大神罗朝持续五十年的国策,是不是里通倭……斯拉夫寇!
什么,你说你不认识卡齐米日,没关系,很快你就要认识了。
吸人口也要讲基本法的!
为了防止被帝国内的反对派弹劾到颜面无存,弗雷德里克不可能同意和胡斯派结盟。这个问题,除了胡斯徒自己,正常人都明白。
即使是罗贝尔本身,对胡斯思想抱有的也更多是对受迫害者的同情,而非对其理念的认同。
他是一名纯粹的天主教修道士,虽然偶尔也会喝喝小酒,看看美腿——不是江天河的,但至今都维持着教士的体面。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安科纳的时候,如果不是江天河裹挟他血战到底,他早就跑了,也就没了如今的许多故事。他想活成的是圣彼得的模样,不想和扬·胡斯落得一样的下场。
“言之有理。”罗贝尔认可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说话都喜欢分两点,那于情而言呢?”
“于情而言嘛。”
约翰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个不屑鄙夷的眼神。
“王位继承战争,说白了,是我们统治世界的贵族内部的矛盾。胡斯徒,呵,不过一群失意贵族领导下的泥腿子,一半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自大狂,一半是只想捞一笔就走的投机犯。这种团体没有资格同我们坐在同一张棋盘上博弈,还是尽早退场的好。”
出现了!大贵族的鄙视!
闻讯而来的朱利奥站在帐外内心挥舞着杜兰达尔狂喊道。
吾必取而代之!
罗贝尔无奈扶额:“你下次能不能说的……委婉一点?”
“对聪明人就要说直白话。”约翰亲手倒了两杯酒,递给罗贝尔一杯,“干杯(Cheers),不知我在您心中能得多少分?”
如此狂浪不羁,目中无人的姿态,不禁让罗贝尔想起了留在维也纳的艾伊尼阿斯父女。
艾伊尼阿斯曾经担任过弗雷德里克的秘书,素以狂放着称。
于是,他沉思了半分钟,最终将自己的十字架项链亲手戴在了约翰的脖子上。
“日后请多指教了,机要秘书。”
约翰满意地将项链塞进领口:“您当然不会失望的,很快您就会发现,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政务秘书。”
“那么,世界上最好的政务秘书,你能帮我再倒杯酒么?”
“是,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