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葬礼(2 / 2)

是,教宗 覆舟水 1996 字 8个月前

这座气势恢宏、占地巨大的教堂圣所始建于十二世纪,那时奥地利的开国家族巴本堡还没有丢掉爵位,奥地利仍然处于红白条纹纹章的统治之下。

十二世纪中叶,巴本堡家族的奥地利公爵决定修建一座“南德意志无出其右”的教堂,北欧工程师设计了奢华的罗曼(罗马)式方殿,经过近五十年的建造,圣史蒂芬大教堂终于于12、13世纪交替之年落成。

后来大教堂被大火灾所摧毁,整栋木质建筑付之一炬,这时的奥地利已经不再由巴本堡家族统治,新上位的哈布斯堡家族满怀热情地重修了教堂,希望它能成为新时代、新气象的标志。

新的圣史蒂芬大教堂不同于原本的罗马风格,改以哥特式风格为基准,西南两脚各建立起两座哥特尖塔,象征哈布斯堡将过往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

罗贝尔走下弥撒台,联结着尖顶塔的飞扶壁上落满了摇头晃脑的乌鸦,它们兴奋地叫着,发出惹人生厌的刺耳嘎嘎声,然而在座的众人都无心理会。

人们穿着黑衬衣,戴着圆顶的黑帽,白色的丝带从脖颈耷拉到膝盖,伏低着头从教厅中央的纯黑棺椁旁迅速走过,在棺盖上放下一朵朵白花。

伊丽莎白夫人跪坐在棺边,原本富态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用手帕盖住鼻子,不住地轻声啜泣。

她的眼球里布满血丝,眼袋都是擦拭泪水导致的红印子,连带着鼻尖也红了一片。

更多的悼客停留在教厅外的走道里,每人手中都攥着一把白花,沉重的气氛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不少感性的贵妇人不禁潸然泪下。

多亏阿尔布雷希特生前广布恩义,伊丽莎白母子一向在贵族圈子中享有不错的名声,哪怕如今被弗雷德里克软禁在宫苑里,维也纳仍不乏她的支持者。

何况,卢森堡家族好歹是传承了五百年的辉煌家族,垄断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接近一百年,是名副其实的豪门望族。如今卢森堡家族的男性绝嗣,女性成员也尽数凋零(欧洲人出嫁后会改为夫姓,贝娅特丽是最后一名未出嫁的的女性成员),宣告彻底灭亡。参加葬礼的贵族无不戚戚焉,仿佛看见了自家百年后的命运。

之前提到过,天主教的神甫不仅要负责的例行弥撒和节日仪式活动,就连日常的婚丧嫁娶也必须经由神甫办理。

平民的婚丧大事自有各地的下级神甫包办,而高等贵族的葬礼则必须由主教级别的人物出席。

纵观维也纳,没人比罗贝尔更有资格主持这场贵族的葬礼,何况于公于私他都有出席的理由。

透过透明的水晶盖,罗贝尔清晰地看见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位皮肤苍白的少女,没长开的小脸有着格外标致的五官,一瞧便知道是位美人胚子。可惜,少女的生命永远地停止在了十一岁这一年,再也无人有幸瞻仰她女大十八变的模样,就像战场阵亡的将士一样,少女不会再老去了。

贝娅丽特·冯·迈森·卢森堡,一位他素未谋面却屡屡在别人口中听说的女孩。

利奥波德像推销似的疯狂推销,连伊丽莎白夫人也暗示把年幼的妹妹托付给罗贝尔的意愿,而后者只能报之以苦笑,仍以“公教修士不可成婚”为由拦下来所有的婚约请求。

艾伊尼阿斯不止一次嘲笑他死板得像个五十岁的修道院老光棍,而现在一切都简单了。

女主角不存在了。

这五天来,伊丽莎白为妹妹的夭折伤心欲绝,十几次哭晕了过去。

年幼的拉迪斯劳斯还不明白生死的重量,他只知道,从前最宠他,常常带他去禁苑撒欢打滚的好姐姐变得像木头一样怎么推、怎么喊也叫不醒。

小拉迪担忧地望着眼瞅又要大哭一场的母亲,不知第几次拽了拽罗贝尔的衣袖:“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把姐姐关在大盒子里呀。”

“……”

罗贝尔无语凝噎。

良久,他温柔地抚摸起男孩逐渐硬起来的黄发:“因为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上帝不忍心见她继续在人间受苦赎罪,所以提前把姐姐带到身边去了。”

拉迪斯劳斯忽然焦急地喊道:“那,那我以后还能见到姐姐吗?”

伊丽莎白承受不住内心的悲伤,扑在棺盖上呜呜地悲鸣。

“……当然可以,只要小拉迪在人间遵循美德,远离罪恶,等到了上帝呼唤的年纪,你就可以和姐姐一起在耶和华身边永远生活下去。”

“真的吗?可是,之前在妈妈身边的几个大哥哥说上帝根本不存在……”

“真的,相信哥哥,上帝是存在的,天国也是,我们的亲人都会在天国注视凡间的我们,终有一日,一定会再见的,一定。”

罗贝尔伸出小拇指:“不信我们拉钩,说谎的要吞一千根针。”

“嗯!”

拉迪斯劳斯稚嫩的手勾住了罗贝尔饱经风霜的小拇指,晃了又晃。

一场盛大的葬礼闭幕。逝者长已矣,生者仍不得不继续前进。

残酷的世界和有情的凡人,假如没有宗教作为最后一根精神支柱,要想不麻木的活下去,又该由什么取代上帝呢?

疑惑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答案却藏在迷雾之后,揭露的希望越发渺小。

公爵暗害十岁小孩,贵族阴谋不断,兄弟杀戮不止,道德遍地沦丧,整个世道荒唐得一塌糊涂。而那些自称会扭转世道的理想主义者,除了彼此屠杀的地狱却什么也没有搞出来。

罗贝尔不明白,他实在不明白,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上帝啊,你看,我们还有救吗?